@타치

1.

微风轻拂，寂静的寺庙里只听得见风景摇曳的声响。恰在此时，寺庙一侧的客房门被推开，走出一个男子。身着紫色改良韩服的男人正是崔元俊。

元俊将蓬乱的头发向后一捋，紧蹙着眉头趿拉拖鞋向寺门走去。庙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还未走近驾驶门便已打开，戴眼镜的男子快步下车躬身行礼。

他刚叼起香烟，驾驶座下来的男人便凑近点火。火光中元俊的五官忽明忽暗。他生就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身材高大魁梧，胸膛宽阔。

"在哪儿？"

面对元俊的提问，李室长按下按钮，后备箱应声开启。视线下移，只见一名手脚被缚、浑身血污的中年男子蜷缩其中。此人正是世和建设的常务理事，不久前还听从元俊指示办事的心腹。

发现元俊的男子突然激动地呜咽扭动，似有话说。元俊俯身撕下他嘴上的蓝色胶带。沾着血痂的胶带在脸颊上晃荡，男子用颤抖的目光仰视着元俊。

"崔...崔代表！不，元俊啊！我错了！我真不是存心的——"

"嘘——小声点。"

元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而男人为了活命勉强挤出了声音。

“真的，真的很抱歉！那是个误会！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经常去你们家。还和会长下过围棋呢！”

“我知道。叔叔您还让我骑过木马呢。那时候多开心啊。”

“对啊！你还记得。我当初多疼你啊。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不，比对我自己的孩子还要疼。我怎么可能起那种歹心呢？你误会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我绝对没有。都是金社长那个混蛋，呃！”

男人的嘴被胶带封住，视线随着元俊移动。元俊叼着烟蹲下身，与男人四目相对，眼神闪烁如同孩童观察路过的蚂蚁。他将烟圈喷在男人脸上。

"我们朴常务老了不少啊，头发都花白了。"

"……."

"别躲，这就给你解开。"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男人泪流满面地笑了起来。

“那您慢走。”

崔元俊咧嘴一笑，将手中香烟在保险杠上捻灭后扔进后备箱，站起身来。旁边的李室长像是等候多时般合上箱盖，元俊面无表情地倚着后备箱凝视树林。

“妈的，因为太喜欢所以对不住了。可没说会留活口放你走。”

然而他脸上找不出半分歉意或愧疚。就在元俊重新掏出香烟时，李室长已走向后座取来某样东西。

"夫人让我转告您。"

元俊眯起眼睛看着靛蓝色的包袱。

"什么东西。"

"说是光吃斋饭会腻，让您带着这个吃。"

元俊不情愿地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

“你要吃吗？”

李室长至死也没说出"我不吃"这句话，更没有缩回手。他应该也知道元俊母亲的厨艺有多糟糕。这根本不是咸淡的问题。纯粹让人好奇到底加了什么才能让食物产生这种味道。元俊虽然不情愿，还是接过了小菜。

“您睡得还好吗。”

"还是一样。原以为来这里会好些的。"

"若实在难受，明天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周末再去吧，现在去有什么用。进去吧，不早了。"

"请多保重身体。"

听到担忧的话语，元俊噗嗤笑了。真是多管闲事。您还是顾好自己吧。他转身随意挥了挥手，朝着寺庙方向走去。坐在廊檐下，他将李室长带来的小菜搁在一旁，凝视着已然泛黑的树林。春虽已至，林间的夜风仍带着沁凉。

这时林间忽有光点闪烁，在虚空中游弋。儿时随爷爷常来此地，记忆中曾见过萤火虫。元俊将手插进衣袋，起身朝树林走去。

愈靠近，那光亮却渐行渐远。脚步如同被蛊惑般追着光点不断移动。元俊点亮手机，借着荧光照亮脚下。看见细流在足边蜿蜒，他想起附近该是有条溪谷。

还有那个在溪谷里赤条条游泳的回忆。当冰凉的溪水漫过头顶时，连孩童的心事都会瞬间消散。要不要去故地重游呢？

元俊拨开灌木向上攀爬。明明应该就在这附近的。但本该是溪流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汪小水洼。或许是久旱不雨干涸了吧。

他遗憾地转身，却听见对面传来动静。手机亮光映照下，他的脸渐渐扭曲起来。

"啊......"

黑暗中两道兽瞳骤然发亮，现身的野猪龇着獠牙紧盯着元俊，俨然一副警戒领地入侵者的姿态。看着边嗅闻边逼近的野猪，元俊高举双臂与肩齐平，突然笑了。

“抱歉。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

野猪正逐渐逼近，元俊瞥了一眼身旁。原路返回风险太大。他后悔没穿运动鞋而是趿拉着拖鞋。若是体型小的还能靠蛮力制服，但徒手对付成年野猪绝非易事。

“喂。别靠近。对谁都没好处。”

话音刚落，灌木丛沙沙作响，一头小野猪突然探出脑袋。是幼崽。还没等元俊反应过来，野猪就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该死。他抡起手机狠狠砸向野猪。啪的一声响后，野猪却不管不顾地继续猛扑。

元俊转身朝反方向狂奔。那庞然大物喷着鼻息追来的沉重脚步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奔跑，元俊竟荒唐地笑出了声。

佛祖啊。这就是您给我的惩罚吗？

正寻找藏身之处时，月光恰好照亮了一片茂密灌木丛。哈，天无绝人之路。元俊用尽全力纵身一跃。这绝非明智之举——下方正是万丈深渊在等候。

❖ ❖ ❖

"啊，南洙。不，还有三十分钟左右。万植母亲到了？是吗？知道了，马上过去。"

通话结束后，李音放慢了车速。拐过山路时，四周漆黑一片连路灯都没有。别人在这种时候都怕鬼出现，但对于刑警队第二年资历的金李音来说，人比鬼可怕多了。

她正调低收音机音量想集中精神，突然有什么东西窜到车前。吱——急刹停车的李音皱眉瞪向前方。一只獐子静静站着凝视这边。按喇叭也没用，獐子纹丝不动，李音只好不情愿地下车。

"喂，走开。嘘！嘘！"

她挥舞着手靠近时，獐子似乎终于回过神跑向对面。李音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突然发现什么似地僵住了。在车灯勉强照到的远处路面上，横卧着一团漆黑的物体。

这是什么？是动物吗。李音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走近才认出是个人。他慌忙探了探男子的脉搏，确认呼吸状况。男子额头上方有轻微撕裂伤正流着血，其他伤势肉眼难以辨别。

“喂！醒醒！听得见吗？”

见对方毫无意识，他立即掏出手机。呼叫救护车说明位置后，正想更详细检查伤者状况时，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醒了吗？能看见这个吗？”

手指还能动，幸好视线跟了过来。

“请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请放心。”

男人眨了几下眼便失去意识。是被车撞了吗？还是从高处坠落？环顾四周的伊音翻找男子口袋想联系家属，却找不到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有效线索。

2.

“是失忆症状。”

李恩难以置信地盯着医生。在将倒在路边的男子送往医院途中，附近的同事郑南洙也赶来了。虽然做了急救处理和检查，但除了额头撕裂伤外并无大碍。不过医生说男子失忆了。

"奇怪的是他自认为是个孩子。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这种暂时性冲击造成的失忆无法保证。可能今天就能恢复，也可能需要时间。您说是刑警吧？建议先做身份核查联系家属。"

唉，伊音拨开垂落的刘海长叹一口气。医生离开后，她打量着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既没手机也没钱包，根本无从确认身份。看他穿着日常韩服，或许是附近居民？难不成是采药人？

采药人总不至于光着脚满山跑吧。

身旁的南秀突然用手肘轻推她，使眼色示意出去说话。刚转身要走，病床上的男人却伸手拽住了伊音的手腕。那手掌大得与他身高相称，骨节粗壮，手指修长笔直。

"大叔...您要去哪儿？"

困惑的伊韵试图悄悄抽回被握住的手。大叔？任谁看都是您比我年长好吧。这人力气大得纹丝不动。"我马上回来，有需要就找医护人员。"

刚抽回手对方立刻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伊韵尴尬地笑着和南修走到室外。走进吸烟亭掏出香烟时，南修为她点上了火。

"来抓凶手结果闹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万植母亲呢？"

"去见了面，但老人患有痴呆症无法沟通。隔壁老爷爷说金万植几周前来过，留了紧急联系电话。"

"号码拿到了吗？"

"嗯，已经发给组长请求定位追踪了。"

李音靠着椅背揉了揉脸。按原计划此刻本该动身前往首尔。

"前辈，那个人不觉得可疑吗？"

"哪里可疑了。"

南秀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压低了声音。

"换衣服时看到了，那身肌肉简直夸张。身体硬得像块石头似的？"

“看来是经常锻炼的人啊。”

“您还记得以前有个叫赵贤珍的吗？就是杀了11个人的那个。”

“连环杀人犯？”

“听说他在山里隐居时被抓的。那人身体硬得像石头一样。在山里没事做，就整天从早到晚地锻炼。您知道那人也穿着这种韩服吗？我在照片里看到过。”

伊音苦笑了一下。

“明明什么都没查清楚，凭什么把人当罪犯。”

“就是觉得可疑啊。那个时间点躺在那里就很奇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采药人。”

她没有反驳。因为越想越觉得确实蹊跷。况且那男人的面容实在太过干净，不像是久居山林之人。相貌出挑得扎眼，皮肤也像精心护理过般光滑。难怪南洙会觉得可疑。

“你先上去吧。那个人我来处理。采集指纹的话身份马上就能查出来。”

推着不情愿的南洙后背把他送走后，伊音走进了医院。可刚到达就被护士叫住了。

“您是刚送来那位患者的家属吧？可能需要您过来看一下……”

护士欲言又止，伊音急忙走向那个男人。只见他坐在病床上，双手夹在腿间，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

“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说要和监护人一起去。”

听完护士的解释，李恩一时语塞。男人正用恳切的目光盯着她，让她无法再回避。

“起来吧。我带你去洗手间。”

男人从病床下来时，伊音顺手拎起了输液架。她拖着带滚轮的输液架走在前面，男人却险险拽住了她的袖口。伊音垂眸看向那只手，觉得甩开反而显得可笑，便走到洗手间前对他比了个手势。

"请进吧。"

"我害怕......"

"嗯...？"

"大叔也不能进去吗？"

"……."

伊音无奈地走进洗手间，只见男人站在洗手台前——而非小便器前——满脸震惊地盯着镜子。尽管已经向他解释过身体状况，他似乎仍难以接受。这很自然，毕竟医生说过，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

"大叔...这真的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这不是我。镜子里的人不是我。他嘴唇颤抖着，原本凌厉的眼角扭曲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医生说马上就会回来的，别担心……"

话音未落，这个身高超过190公分的壮硕男人突然泪如雨下。他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正如南洙所说，即使穿着病号服也能感受到他全身如岩石般坚硬的肌肉线条。

看着这样的大男人像孩子般哭泣，感觉真是微妙。

见他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伊音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太害怕。只要做指纹鉴定，就能找到家人回家了。见到家人记忆很快就会恢复的。”

啜泣的男人突然紧紧抱住了伊音。我好怕。大叔。我好怕。哭声渐渐大了起来。男人抱得那么用力，伊音几乎喘不过气，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怀抱。

“等一下！这个，能放开我吗？就算失忆了我身体也不是小孩。所以这个，哎西！”

好不容易掰开手臂挣脱出来，刚松了口气，却见男人哭得满脸泪痕连肩膀都在抽动。啊…真要疯了。伊音撕开纸巾给男人擦脸。觉得还不够，又帮他擤了鼻涕，然后指着尿壶示意现在该办正事了。

男人用朦胧的眼神望着伊音。

“大叔不能走。”

“好，好。我会待在这儿的，你快去忙你的吧。”

比划完手势后移开视线，却听见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定睛一看，原来他手背上插着输液针，似乎连病号服都无力脱下。

"叔叔...裤子脱不下来。"

要命。真是花样百出。李音紧闭双眼又睁开，努力维持着微笑。没错，我是民众的拐杖。这不是成年男人，而是迷路的小孩。小孩。这点小事总能帮忙吧。

她伸手帮忙脱裤子，将病号服往下拽。这时有东西突然弹了上来。

起初还以为看错了。那尺寸，真是人类能有的吗？说是勃起状态也惊人，说不是反而更吓人。正震惊得说不出话时，两人视线相撞——男人正哭丧着脸。

"大叔…这个怎么这么大啊？好恶心…。"

吃饱喝足就躺下了呢。

"我会慢慢解释的，您先休息吧。"

男人反复嘟囔着"恶心又可怕"办完事后，洗完手走出来时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比起在外面追捕犯人时的奔波，此刻涌来的疲惫感更甚。

将男人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后，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伊音。医生说过这是个显性 Alpha，即便失忆也几乎闻不到信息素——想必是个极其擅长控制荷尔蒙的主儿，自制力强得可怕。

但伊音本来就没法感知 Alpha 的信息素气息。

“有什么能想起来的吗？随便什么都行，试着回忆看看。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到那里去的。”

男人摇了摇头，伊音又接连抛出几个问题。可男人什么都想不起来。正失望叹气时，对方突然灼灼凝视过来。被盯得脸皮发烫的伊音只好尴尬地咧嘴一笑。

“为什么这样看我？我们以前见过吗？”

"您长得真好看。"

“嗯？”

“大叔又漂亮又帅气呢。”

李银不自觉地环顾四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看来记忆虽然丢失了，视力倒是完好无损啊。”

3.

"这是...什么东西？"

李音皱着眉头看着郑南洙递来的纸张。查询了失忆男子的指纹，结果却显示无法查询。通常指纹无法查询要么是人为损坏了指纹，要么是非法滞留者，再不然就是未成年人了...

"应该不是未成年人吧？"

"您看他哪里像了？"

“对吧？我看也是。要不就是外国人？”

“嗯，作为东方人五官确实很立体。也有可能呢。”

“DNA 检测呢？”

“还没出结果。”

李恩放下结果单，给姐姐发了条消息。那个男人已经出院，却无处可去，暂时被安置在李恩姐姐家中。通知完晚上会去接人后，她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刚挂断电话的吴组长突然拍手召集队员们注意。

"好了各位，万植的位置确定了，大家准备行动。"

众人如同事先约定好般迅速行动起来。

"朴刑警和李刑警跟我走，金刑警和郑刑警另路包抄。记得后门位置吧？"

“嗯。”

“那小子是个用刀的好手，都小心点。”

五人呼啦啦冲出门外，刚分头钻进车里，伊音就发动了引擎。万植是个暴力团伙成员，最近用刀捅伤了敌对组织的几个人，正被通缉。前几天去乡下就是为了追踪这家伙的行踪。

今天非抓住他不可——正这么想着驶向目的地时，先出发的组长那辆车却停在了娱乐酒馆前。门口几个彪形大汉像屏风似的把守着。

“啊那些混混崽子们。发现了吗？怎么都出来了？”

在组长带着组员们进入内部的同时，李恩穿过酒馆来到了后巷。他正盯着后门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

【金警督！万石不在这里。他没往你那边跑吗？】

“没有，这边没看到，”

话音未落，后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戴帽子的小个子男人窜了出来。李恩立即用对讲机向组长报告万植从后门逃出，随即跳下警车。发现刑警的万植抄起酒瓶砸来，嘴里喷着脏话，像只耗子似地蹿向上方巷子。

这家伙向来敏捷狡猾，让抓捕行动屡屡受挫。今天绝不能失手——李恩紧追不舍，却见那家伙瞬间翻过齐肩高的围墙。李恩也轻松跃过墙头。

万植回头瞥见，陡然加速。巷道仿佛没有尽头，随着连续出现的台阶，南秀逐渐被甩在后面。

"哇操这狗崽子。喂，站住！我操你大爷的！"

紧接着，后方传来其他家人奔跑上楼的声响。李音强忍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拼命想要缩短距离。若是直接往下跑或许更容易些——那家伙显然深谙这片街区的特性，精准把握住了地形优势。

在迷宫般的巷弄里不停奔逃的家伙突然刹住脚步。抬眼望去，竟有台巨型冰箱横亘在前。不知是谁封堵了原本的通道。当对方试图翻越围墙时，李音猛地拽住其脚踝将人摔下，转瞬从怀中抽出泛着寒光的短刀。

李音喘着粗气比划道。

"呼...好话不说第二遍，把刀放下。"

“我给你肚皮上开个通风口，进来吧！”

那家伙猛扑过来挥刀就砍。刀锋呼啸而来，闪避间速度快得令人头晕目眩。格开擦脸而过的刀刃时掌心被划破，伊雯后撤查看伤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样，尝到滋味了吧，够刺激不？这次给你来个痛快的。”

寒光袭来时伊雯扯下衬衫缠在双手，迎面抓住对方手腕猛力反折。随着咔嚓脆响，匕首应声落地，万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追来的南秀制服了挣扎的歹徒，咔嚓铐上了手铐。

“现在开始你有权保持沉默，他妈的老实点。你有权聘请律师，”

给他戴上手铐拽起来时，其他组员也三三两两出现在楼梯口。个个都因狂奔陡峭楼梯而狼狈不堪，其中动作最慢的是吴组长，他抓着膝盖关节扑通坐倒在地——年纪轻轻就因软骨磨损严重而行动不便。

“呼，抓到了吗？”

“是，已经逮捕。”

"大家都辛苦了。哎西这狗崽子，要跑也往下跑啊。跑到这上面来折腾人，真是...我腿都软了。糖，快给我糖。"

这位刑警敏捷地递上糖果，组长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其他组员显然也都疲惫不堪。这时刑警突然发现李恩手掌在流血，顿时瞪大了眼睛。

"金刑警，您的手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就擦破点皮。"

组长似乎觉得活够了，走过去冲着万植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狗崽子，捅了人还不够，还敢对刑警动刀子。这次就在牢里好好烂着吧，小兔崽子。"

刚低下头，万植就骂骂咧咧地瞪过来。组长更加暴跳如雷，其他刑警不得不费劲地按住发狂的组长。押送犯人走了好一阵子下来，酒馆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摆开阵势的混混。

"看什么看小崽子们，想把你们也捎上？"

他鬼鬼祟祟地察言观色着，溜进了店里。

“总之那些蟑螂一样的家伙。”

载着嫌疑人离开后，组长回头看向李恩。

“金刑警，你去趟医院。”

“不用了。这点小伤。”

“什么叫这点小伤？放着不管化脓的话有你受的。多爱惜自己身体吧。嗯？求你了。我可不想被你姐姐教训。”

面对组长忧心忡忡的责备，伊音抿嘴一笑，逃也似地钻进车里。迟一步坐上副驾驶的南秀不知从哪儿弄来药膏和创可贴，装在纸袋里递了过来。南秀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手伸过来我看看。”

“行了，哥们儿。怪不好意思的。”

“给我看看。”

“都说了不用。”

南洙硬是把信封塞了过来。

“这个拿去一定要涂上。会留疤的。要是前辈漂亮的手上留下疤痕，我的心该有多痛啊。”

她夸张地扭动着身体撒娇，李音露出嫌弃的表情。随后她们没有去警察局，而是先去了大姐家。按响门铃走进去，从玄关开始就比平时热闹许多。

看到客厅里的景象，李音顿时哑口无言。上幼儿园的双胞胎侄女正缠着一个失忆男子玩耍。男子"嗷呜"一声扮成恐龙，孩子们咯咯笑着跑开。和孩子们玩耍的男子发现李音后，张大嘴巴跑了过来。

“大叔！”

双胞胎也凑热闹地喊着"叔叔！"跑过来抱住了伊音。孩子们这样也就罢了，可一个门板高的成年男人抱着我实在别扭。好不容易挨个把他们扒开，这时姐姐从房间里拎着个大哑铃走了出来。

"已经来了啊？"

每次屈伸手臂时，她的肱二头肌都会高高隆起。伊音的姐姐在刑警科待了很久才调去情报科，即便在现役时期也强到能徒手制服大多数歹徒。所以伊音和旁人不同，根本不存在什么叛逆期。再加上父亲也很严厉，他连尝试越轨的勇气都没有。

"饭呢？"

“我去吃点东西。”

“先跟我谈谈。”

姐姐带着恩星进了房间，关上门后压低了声音。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人？”

“已经拜托辖区派出所了。暂时先由我来照顾吧。”

“能行吗？要不就留在这儿？反正我休假也没什么事。”

李音摇了摇头。虽然事发突然第一天托付给了姐姐，但姐夫出差家里没人，况且也不清楚那个男人的底细，总不能长期留在这里。虽说现在失忆了像个孩子，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恢复呢。见她执意要带走，姐姐脸上明显露出遗憾的神色。

“真可惜，孩子们可喜欢他了。”

“姐姐好像更喜欢这个呢？”

“这么明显吗？”

李音眯起眼睛。

“我要告诉姐夫。”

“活了十年以上就会明白，到头来都是这样。你别结婚，知道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两人关系其实非常亲密。只不过姐姐与幸福无关地深爱着自己的工作，总觉得婚姻会成为事业的绊脚石。所以每次见到伊音都要强调不婚主义，这事要是让乡下老父亲知道非得气昏过去。

和姐姐说完话刚出门，发现有个男人杵在门口。

“大叔…您要把我丢在这儿吗？”

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不用了，我回家。"

男人开怀大笑，双胞胎却撒娇非要他留下过夜。见他笑着拒绝，便嗔怪说"都怪叔叔太讨厌才找不到女朋友"，句句直戳心窝。姐姐被逗得笑出声来，而伊音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男人走出门外。

刚上车，男人就规规矩矩坐好，目光只盯着正前方。

“请系好安全带。”

我扭过身子去拽安全带，好腾出空间把它抽出来四处插扣。男人把头转向左侧，那张脸近在咫尺。他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全然不像个孩子。当我试图慢慢拉开距离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厉声喝道。

“大叔你受伤了！”

伊音慌乱地想要抽回手。

“没事的。只是轻轻擦了一下。”

男人仍然坐立不安。

“怎么办？都流血了。很疼吗？”

她笑着说没事，却突然把手抽回来轻轻吹气。面对这意外举动，伊音嫌恶地缩回了手。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男人撅着嘴露出委屈的表情。伊音最终假装没看见这一切。

4.

“所以说，还没找到吗？”

“是的。已经出动直升机在搜索了。”

年迈的老人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这位老人曾是世和集团的会长，年轻时也是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他遇到聪慧贤淑的妻子后组建了家庭，长子出生时便暗自发誓要为孩子们改邪归正。于是他将帮派改组为公司，此后更是呕心沥血地经营壮大企业。

这期间次子降生，十年后又添了幼子。老来得子的夫妇将这个继承两人各半样貌的孩子视若珍宝。可如今这个儿子却在登山时失踪了。那孩子向来精明强干，本不是会轻易遭人暗算的角色。

“别报警。闹上新闻对谁都没好处。”

“是。”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出来！就算把山铲平也要找到！”

话音刚落，就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崔会长的妻子端着茶走了进来。年过七旬的崔夫人李美兰腰背挺得笔直，面容透着雍容气度。她微笑着将茶盏递给李室长。

“您请用，李室长。”

“谢谢。”

“我们元俊最近还好吧？晚饭后联系他都没接电话。”

崔会长控制着表情，用眼神示意李室长别再多言。

“既然说要休息辞职了，就暂时别管他了。”

“我知道。每天都想打电话，我也在拼命忍着。”

李女士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老幺崔元俊天生体弱，出生后曾在保育箱里住过一阵。直到上小学时仍比同龄人瘦小，性格也怯懦。看着这样的儿子，李女士总是忧心忡忡地过日子。

“别总惯着他。所以才会这么任性妄为。你看看现在，工作最忙的时候居然扔下公司跑去寺庙。这又不是在叛逆期。”

听到丈夫的话，这位女士不悦地斜睨了一眼。元俊出家完全是因为父亲。两人因相亲结婚的事起了冲突，偏偏脾气一样倔，谁都不肯退让。

"就是啊，干嘛非要逼着不情愿的孩子结婚，这年头单身有什么不好。本来就被失眠折磨得睡不好觉的孩子，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你懂什么。找到合适的伴侣，失眠自然就好了。"

"连医生都治不好的病，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

两人争执不休之际，这位室长坐在中间，仿佛完全听不见似的只顾品茶。虽未开口，内心却已焦灼如焚。上司崔元俊失踪绝非小事。自失踪后已发动人力搜山，甚至出动直升机搜寻，却始终毫无进展。他暗自咽下一口沉重的叹息。

...代表您究竟去了哪里？

❖ ❖ ❖

"大叔。我怎么样？"

伊音看着换好衣服出来的男人，拼命忍住笑意。若现实中真存在电影里那种体型魁梧、面相凶恶实则憨厚的角色，大概就是眼前这般模样吧。

我给了他现有衣服里最大码的，但裤子还是吊在脚踝上方，T 恤上印的泰迪熊图案因为撑开的肩膀而横向变形。

“要过来看看吗？”

伊音把男人叫到沙发旁。对方紧贴着坐下让她有些不适，便悄悄拉开距离后要求查看他的手。摊开手掌核验指纹时，虽然偶尔会有凶犯故意消除部分指纹，但这男人显然不属此类。

她直视着男人的面孔——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毅充满阳刚之气，体格更接近欧美人而非韩裔。是混血儿？或是非法滞留者？可他的韩语又流利得不像是后者。

“有什么想起来的吗？”

男人摇了摇头。

“再好好想想。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倒在那里，但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不想回到有家人等着你的家吗？”

“我的名字是那边吗？”

“嗯？”

“大叔刚才…叫我那边的那位…”

伊音悄悄咬住下唇。不知道名字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正巧电视里恋爱节目播得热闹，男嘉宾用的全是化名，其中有个名字格外引人注目。

“那在找回记忆之前，我就叫你永植好不好？”

男人温顺地点了点头。冷峻长相与不执拗的性情形成反差，若是按童年模样直接长大，想来成年后的他也不会相差太多。

“现在睡吧。那边...不，英植先生最初被发现的地方已经单独通知过了，如果家人在寻找的话会有消息的。”

看着对方认真点头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伊音吓得猛地缩回了手。差点忘记对方是个成年男性，险些就要因为他乖巧而摸头了。见他额头上贴的绷带已经松散，我正要去卧室拿急救箱，英植却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为什么跟着我？”

“一个人待在客厅害怕....”

是分离焦虑吗？看它似乎听不进更多话，我便没再理会，取出急救箱。让它坐下后撕开绷带，给伤口涂药时，那庞大的身躯蜷缩起来，整张脸皱成一团。

“呜…”

听到它吃痛的呜咽声，我不得已用嘴对着伤处呼呼地吹气。这时它的表情才舒展开来，紧绷的肩膀也恢复了原状。贴好新创可贴后，我把急救箱放回原位，带着永植走向对面的房间。

这间客房开灯后，只见一张床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进去睡这里就行。”

“嗯……”

英植刚坐到床上，就听见吱呀一声，木头扭曲的声响。接着他直挺挺地躺下，盯着天花板看。因为是单人床，脚都伸到外面去了，但也顾不上在意这些。正要道晚安关灯时，英植突然从被窝里弹坐起来。

“大叔！您要去哪儿？”

“该睡觉了……”

英植从座位上起身，紧紧抱住了怀里的被子。

“不是说好一起睡的吗？”

“嗯？”

“我害怕……一起睡嘛……”

李恩紧闭双眼又猛地睁开。由于职业特性，他经常需要潜伏执勤，在车里过夜也是家常便饭。唯独在家里，他想好好睡个觉。这也是他从不邀请熟人到家里来的原因。当他轻叹一声时，永植正紧紧抱着被子，用恳切的目光望过来。看着那张脸，实在不忍心拒绝。

是啊。这不过是个空长了个子的小男孩罢了。一个小男孩。

就当是侄子吧。发育特别好的侄子。

"好吧，那就..."

许可刚一下来，英植就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一骨碌爬上里屋的床铺。

"哇！这床又大又舒服！"

眼看他要在床上蹦跳，伊音吓得连忙制止。

"喂！英植先生！不能在那里跳，乖乖躺好。"

英植猛地一颤，随即端正姿势躺下，大叔也绽放灿烂笑容招呼他上来。尽管困倦，他还是强撑眼皮盯着伊音何时躺下。伊音无奈爬上床，背对着男人侧卧。

"晚安。"

“大叔……”

睡意浓重的声音低沉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翻身时男人抓住伊音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坚硬如铁。正如南洙所说，简直像块顽石。要把身体练成这样得经历多少锻炼啊。

“请拍拍我……”

这疯子……

“好可怕…拍拍我好不好…”

有什么好怕的。这人难道见鬼了不成。我家该不会有鬼吧。李恩下意识环顾四周。但她心里清楚——世上比鬼更可怕的是人。仔细想想，把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带回家这件事本身就够恐怖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纷乱思绪中，男人的眼睛已经半阖。行吧，快睡。李恩无奈地轻拍起男人的胸膛。

“大叔….”

“又怎么了。”

“给我唱首歌吧….”

哈啊，这小崽子….

5.

"金伊音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家里没人吗？换电视了？哦哦，买了 PS5 啊。喂这个能玩吗？电源在哪。电源在——啊西八吓死我了！"

正在屋里翻找的善圭突然吓得后退了一步。因为推门揉着眼睛出来的魁梧男人正愣愣地盯着他看。善圭张着嘴寻找金伊音的身影。伊音刚做完上班准备正在拿车钥匙。

善圭一边急忙走向伊音，一边忍不住偷瞄那个男人。

"喂喂，金伊音。那人是谁啊？"

“我得去上班了，就照顾他一天吧。”

“什么？”

伊音压低声音向英石说明了前因后果。从在路边昏倒，到失去记忆，甚至退化成孩童状态。随着解释的深入，善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难怪你那么爽快答应带他回家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正要转身离开的善圭被伊音一把拉住，只见她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五万韩元纸币对折起来，硬塞进他的口袋。接着又把信用卡递了过去。

“用这个给那孩子买点吃的吧。他比你想象的更温顺善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犹豫不决的善圭突然伸出手。再写张支票。多给五万。伊音长叹一声，无奈又抽出一张五万元递过去。善圭脸上这才浮现出笑容。

“该怎么称呼那孩子？”

“英植。”

“这是本名吗？”

“不，因为连名字都记不起来，我就给他取了这个。”

“哇，简直像流浪狗一样。”

伊音突然拍了下桌子，瞪着眼睛警告要谨言慎行。随后走到永植跟前说明了事情原委。听到"要上班了，在我回来前陪这位大叔玩"的嘱咐时，永植撅着嘴，下巴不住地颤抖。

"那位大叔...长得怪吓人的..."

旁听的善圭闻言失笑。

"乌鸦笑猪黑。先照照镜子看看您自己的尊容吧，到底谁更吓人。"

只见他像小丑般咧着嘴，露出古怪的笑容。善圭小时候曾是柔道新秀，却因压不住火爆脾气闯下大祸，最终不得不结束运动员生涯。

伊音趁着善圭不在时，反复叮嘱英植千万别惹他发火挨打。正系鞋带时，英植啪嗒啪嗒跑过来，双手按着肚脐眼鞠躬行礼。

"叔叔……路上小心……"

伊音浅浅一笑。看来小时候家教不错啊，是在好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道别时说晚上见，便下楼去了停车场。开车出来时，路边花开得正盛。他降下车窗感受春意，恰好郑南秀打来了电话。

【前辈你在哪？】

“正在上班路上。怎么了？”

【我把地址发给你，快过来。出事了。】

南洙在电话里简短说明后立刻发来了定位。伊音急忙调转车头，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目的地是离伊音家不远的一座山，那里常有登山客光顾，伊音也曾爬过几次。

把车停在附近下来一看，警察们已经设下路障严阵以待，登山客们在入口处嗡嗡议论着。警察制止了那些想开机拍摄的人，李恩穿过他们走向警戒线内侧。

"您来了？"

南洙用手背抵着鼻子皱起整张脸。他身后放着个黑色大包，那股气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走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一只被切断的人手赫然在目。

"鉴识组呢？"

"说是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最早报案的人正在那边做笔录，据说是打水时发现有个包，觉得可疑就打开了。幸好是个年轻人发现的，要是老人家看到，怕是要当场心脏病发作。"

伊音望着正与警察交谈的年轻男子，轻叹一口气。

"组长和其他组员差不多都该到了。"

伊音走近仔细查看那个背包。尸体已经腐败并被肢解，在疑似前臂的部位有个不明纹身。发现被切断的皮肤边缘有卷曲痕迹时，伊音低声自语起来。

“是被活生生切开的吧？”

南秀走过来点了点头。

“是啊。”

不一会儿，他就因无法忍受气味而离开了现场。当穿着制服的警察们正在搜寻周边遗留的证据时，鉴识科和强力2组的同事们赶到了。组长从早上这起凶杀案发生开始，神经就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难怪昨晚睡得这么不安稳。妈的，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就料到了。"

组长召集了组员们。

"金刑警和郑刑警先去调取周边监控。看尸体状态应该没几天。趁着痕迹还在得赶紧找，下去的时候仔细检查。"

"明白。"

“这个刑警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来。”

队长带着剩余人员搜山时，李音载着南秀驶下了山坡。尸体的特殊气味似乎仍在鼻尖萦绕。初次见到尸体时，那种冲击让她几天无法入睡、食不下咽，如今倒是相对平静了。不，至少能装作平静的样子。

“是故意放在那里的吗？”

“谁知道呢。”

"啊，最近这么安静我还挺高兴的。"

正嘟囔着的南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伊音。

"那个失忆症怎么样了？在前辈家里过夜了吗？"

“嗯。”

"哇，当初我求你收留的时候，可是冷酷地拒绝了呢。"

“你家又不远，干嘛非要在我家睡。”

“大概是想了解前辈所有秘密的后辈心情？”

伊音荒唐地笑起来，南秀疑惑地歪了歪头。

“但真的很奇怪啊，怎么可能连指纹和 DNA 都一点没留下？”

通常警察厅数据库里会保存罪犯和长期失踪者的 DNA 数据。不是犯罪分子倒是万幸，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连街头流浪汉都能通过指纹确认身份，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才会查无此人。

"该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莫非是外星人？"

"待会儿要问问看吗？"

“小心点。要是突然从嘴里伸出触手可怎么办？”

两人插科打诨间已抵达附近超市。下车时发现这家小店铺只装了假监控探头。张望的南秀突然注意到超市旁停着辆车，凑近发现装有行车记录仪。询问车主才知设备根本没开机。

开局就诸事不顺。沮丧的二人转身上车准备前往下个区域。这时善奎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喂，怎么了。”

【英植一直闹着要出去怎么办。】

“带他在小区里转一圈就回来。”

【陪他出去玩要另算工钱吧？】

"……."

【谢谢。我会带他好好玩的。】

电话挂断后，李恩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抬头望向天空。天色阴沉得发黑，乌云密布，似乎快要下雨了。

❖ ❖ ❖

吱呀——吱呀——每当秋千晃动时，聚集在游乐场的妈妈们和孩子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推着秋千的善圭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用手机拍下英锡的背影发给了金李恩。

【得加钱。推秋千推得我快归西了。】

消息刚发出去，英锡就绽开笑容转过头来。

"大叔…！能不能推得再用力些，让我飞起来？"

"啊？"

"要荡到那么高才行，再用力些。"

她指向虚空时，善圭不禁苦笑。这小子看看自己的身板。像是能荡到那种高度的料吗？现在光是应付那些担心秋千会散架的妈妈们投来的目光就够受罪了。

也是，两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男人霸占着秋千，任谁都会感到不安。那些家长生怕自家孩子受到伤害，只要有人靠近就立刻拽着孩子飞快逃走。仔细一看对面还有滑梯，那边倒是相对清静些。

“喂，英植。要不我们去玩滑梯？那个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英植没再坚持，乖乖站了起来。走到滑梯前的英植开始爬台阶。偏巧这时女友来电，善圭挥手示意他继续往上爬，自己接起了电话。通话持续了好一阵子，等挂断时已不见英植踪影，善圭顿时变了脸色。

“亲爱的，我待会再打给你。”

环顾四周却不见英植的身影。英植先生！英植先生！英植啊——！大声呼唤时，某处传来微弱的"叔叔——"应答声。善圭意识到声音是从圆筒滑梯里传出来的，慌忙冲上台阶。

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英植卡在滑梯圆筒里动弹不得，既滑不下去也站不起来。

"喂，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快出来！"

"肩膀...肩膀卡住动不了。"

她用哽咽的声音说着，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善圭冷汗直冒，因为抓不住手，只能死死拽住衣角用力拉扯，可那衣角纹丝不动。他汗如雨下地较着劲，这时才有几位妈妈小心翼翼地靠过来。

“出什么事了？”

“那个...我弟弟卡在这里...出不来了...”

听到里面传来抽泣和哭声，妈妈们上前合力拽住英植往外拉。但肩膀丝毫没有要脱困的意思，最后公寓管理处的人出来把栏杆拆开，才总算把他救了出来。

҈

6.

“对不起，能再帮我一天吗？”

听筒里传来善圭的吼声。伊音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愣了好一会儿。虽然善圭大吵大闹说晚上有约会怎么能这样，但当伊音提出给双倍报酬的条件后，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挂断电话的伊音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重新播放起电脑屏幕上的监控视频。她正以案发现场为中心，依次查看周边商店的监控和车辆黑匣子影像，却始终找不到像样的线索。

"先喝杯咖啡吧。"

南洙把外带咖啡放在她旁边，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您休息会儿吧，我来盯着。”

“不用，我来处理。你把万植案子的报告整理好，组长说明早前要放他桌上。”

南洙把椅子紧挨着伊音坐下，死死盯着屏幕。监控画面里登山客陆续经过，但没人拎着大号背包。

“真奇怪，总不可能是从半空抛尸的吧。”

"要是半夜行动应该能成。前几天不是还下了大雨嘛。"

“啊，下暴雨那天？可一个人搬应该很吃力吧？”

“可能不是单独行动。”

我正盯着屏幕出神，李龙福刑警推门走了进来。

"您来了，李刑警。"

“哇，路上堵得真厉害。所以我才讨厌周五。”

李容福递过来一个文件袋，李恩接过取出里面的东西查看。那是被肢解的尸体在解剖台上展开的照片，从肩膀到臀部布满华丽的背部纹身。

"简直不是切鸡肉，完全就是生鱼片刀法。疯子。"

翻到下一页，上面记录着受害者的个人信息。还没等我看完，李容福就热心地解释起来。

"死者名叫梁择日，37岁。您还记得以前格雷斯酒店发生过几十个混混持刀斗殴的事件吧？当时死了三个人。"

"在新闻上看到过。"

"后来那帮人扩张势力越做越大，附近娱乐场所基本都被他们垄断了。再加上釜山那帮人上来合流，直接发展成全国性组织。这个死的梁择日就是其中成员，主要负责管理那些娱乐场所。"

“那边怎么说？”

"嘴上说不知道，可那些混混的心思谁能猜透。专会背后捅刀子的家伙。"

"最后捕捉到的信号呢？"

"说是去了酒吧，我顺路去看时听说他那天醉得厉害，被塞进出租车送走了。那辆出租车已经列入通缉名单。明天我打算去他家看看。不过酒吧老板娘说了些奇怪的话？"

“说什么了来着？”

“听说他到处嚷嚷马上要发大财了。那家伙平时喝醉就爱吹牛，大家也就当耳旁风了。”

“那边我去吧。把地址发我。”

正从这位刑警手里接过地址时，手机突然震动。是卢善奎发来的消息。说已经喂过饭了，洗澡也是自己洗的，还发来两人亲昵的合照，看来处得不错，我不禁噗嗤笑出声。

但这份轻松没能持续多久。虽然已经给发现英植的辖区派出所发了公函，还特意托了关系，可至今没有收到像样的回复。

难道他没有家人吗……

陷入沉思的伊音整理好思绪，将目光移向显示器。在漆黑的黑暗中，他的瞳孔格外锐利地闪烁着，试图寻找哪怕是最微小的线索。

❖ ❖ ❖

"金伊音，你是人崽子吗？说好早点来，现在都几点了，"

"钱已经打过去了。你查收一下。"

善圭用手机查看了账户余额，脸上露出了笑容。

“哎哟，我们金刑警大人。怎么又转这么多钱过来？你为了守护市民安全那么辛苦，作为朋友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吗？”

“那您就退回来吧。”

“算了。英植那小子，最近怪怪的。”

“怎么？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管他想起没想起，一睁眼就闹着要去游乐场。”

“小孩子本来就喜欢游乐场。你是没侄儿才不知道。”

“能玩一整天？那些孩子？”

“呃。”

“啊。妈的。我绝对不要生孩子。”

说完便收拾好背包和衣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智妍还在等我。”

“帮我向智妍说声对不起，下次请她吃饭。”

“连回家时间都没有的家伙还请什么客。先管好你自己吧。”

贤圭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走出家门，伊音进了卧室。英式正笔直地躺在床上睡觉。幸好没占我的位置。她脱下衣服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满水待了很久。在警局打盹后腰背没有一处不酸痛的。

她心情愉快地换上干净衣服，回到床上轻轻躺下。刚闭上眼睛睡意就如潮水般涌来。不知睡了多久，感到胸闷的伊音艰难地睁开眼。发现结实的手臂像藤蔓般缠绕着自己。挣脱手臂转身看去，英式正半睁着茫然的双眼盯着她。

“呃…醒了吗？”

那张脸突然凑到眼前，我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结果对方反而钻进怀里。伊音浑身一僵，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截、把脸埋在自己胸口的男人发顶。他似乎用了自己的洗发水，传来相似的香气。

“大叔…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那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我抓住他肩膀想悄悄推开，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抱得更紧。明明想立刻甩开这个黏糊糊的男人，但想到对方现在心智如同孩童，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大叔昨天怎么没来呀？”

男人抬起头向上望去。黑暗中闪烁的目光显得倦怠。

“大叔是警察吗？您朋友说的。警察每天都特别忙。”

“是啊。又忙又累。”

“不过还是很帅。我长大后也要当警察。”

"……."

“啊对了，我已经长大了呢。”

他嘿嘿笑着，凌厉的眼角弯起时像只可爱的大型犬。李恩趁机想挣脱英锡环抱的手臂。

“现在能稍微分开点吗？我不太喜欢被人抱着。”

“拍拍我嘛……”

“嗯？”

“拍拍……”

伊音紧闭双眼又睁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刚才那句话收回。不是可爱而是瘆人。她只盼着这个大块头男人快点恢复记忆赶紧回家。当然要是有焦急等待的家人就更好了。

四下寂静。轻轻碰触也没反应，伊音小心翼翼挪开身子，抱着枕头走出房间。看来贴着睡实在难以安眠，便去客房躺下就寝。

刚以为只是闭目养神片刻，被闹钟惊醒时竟已是天光大亮。揉着惺忪睡眼将脚探下床沿的伊音，突然发现蜷缩在地板上熟睡的英植，不由得浑身一颤。

怎么睡在这儿…

看着对方像幼虫般蜷着身子连被子都没盖的模样，叹息声不自觉溜出唇边。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最终还是把自己的被子轻轻盖上去，悄声带上门——偏偏这时门铃响了。

大清早的会是谁。好奇地看向对讲机屏幕，竟是伊音的哥哥站在门外。刚把门打开，兄长便大步跨了进来。

“干什么呢这么晚才开门。”

“一大早的什么事啊？”

“让我睡会儿。困死了。”

“怎么睡在这儿？”

"被嫂子赶出来了。"

"什么？为什么。"

"从钱包里偷拿现金被抓到了。"

他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人以为听错了。真是令人无语。伊音的哥哥是检察官，相当能干又受人尊敬。问题在于这个在检察厅被称为冷血动物的家伙，一到外面就表现得像个缺根筋的傻子。按他的说法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了，但伊音实在无法理解。

"还说是检察官呢..."

"我本来没那个意思的。看见钱包在那儿就顺手打开看了看，不知不觉就..."

"小偷们不都爱这么狡辩么。说什么本来没那个意思。"

哥哥装作没听见径直走向小房间。英植怕他吵醒孩子，赶紧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朋友来过了吗？说话啊。”

“不是朋友，是有些情况暂时住一下。”

“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怎么待在这儿？”

走近的哥哥上下打量着英植感叹道。哇体格真棒。是练体育的吗？我去，看看这胳膊。都能撂倒头牛了。见他伸手要摸，伊音连忙拦住哥哥把他往后拽。

“放着别管，进里屋去。别吵醒她。”

哥哥假装没听见，歪了歪脑袋。

“奇怪。”

“什么？”

"为什么看着眼熟？"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伊音又追问了一句。

"见过吗？"

"不，没见过。只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比这个要矮小瘦削些。"

“长得像谁？”

“有。去年耍了我的某个混蛋。啊，一想起来又火大。我早晚要逮住那小子狠狠教训一顿。”

哥哥气呼呼地走进里屋，独自留下的伊音呆呆望着在梦乡中徘徊的英植。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实在想象不出英植使坏的样子。话说回来居然一动不动睡得这么香。正新奇观望的伊音走出房间，开始准备早餐。

7.

“这样下去该不会要你来养他吧？”

善圭的话音刚落，伊音便用手肘狠狠捅向他的侧腹。随着一声痛呼，善圭夸张地嚷着要死了，而伊音则整好衣衫将英植托付给他。辖区警署尚未传来消息，他们计划趁两天后的休息日带英植去事故现场看看——或许到了那里能唤起什么记忆。

他随手套了件黑色衬衫罩在白色短袖外，刚抓起车钥匙，突然有人从背后拽住衣角。回头只见英植揪着衬衫下摆，闷闷不乐地仰脸望着他。

虽然这些天都是善圭在照顾，但英植却反常地只认伊音。

"在游乐场陪你玩到裤裆冒烟的可是我，感情却全给了那狠心的家伙。英植啊小混蛋，哥哥我心都凉了。"

善圭现在和我相当熟络了，他把胳膊搭在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永锡肩上，神气活现地晃荡着。永锡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

"鸡巴操蛋是什么意思啊...？"

伊音皱眉示意善圭注意言辞，但这家伙根本听不进去。他一把抓住自己裤裆中央晃了晃。

"就是这个啊，这个。男人嘛，鸡巴够硬才是真本事。"

伊音突然脱口而出。

“别教些奇怪的东西。”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真小孩。老实说阿尔法没经历过这个角色才奇怪吧？对吧？英植？说说看，你有恋人吗？”

“恋人…是什么？”

“就是想亲亲抱抱之类的。”

英植转过头盯着伊音看，伊音被吓了一跳。干嘛盯着我看？

“顺便说下金伊音大叔啊。就算有那玩意儿也等于没有。根本用不上。整天忙着抓坏蛋。而且那位大叔是个 Beta。看不出来吗？”

伊音嫌弃地看了眼咯咯直笑的善奎，打过招呼说要出门便离开了家。上班前英植照例双手交叠，恭敬地弯腰行礼。

年纪虽小，却处处透着老成。这反而让心里更添烦乱。必须尽快找到家人，可听说连失踪报案都没有，焦躁感愈发强烈。

英植该不会没有家人吧？难道真的一直住在山里？虽然面相凶恶，但会不会其实是个害怕人群才躲进深山的单纯之人？正胡思乱想间，警车不知不觉已停在派出所门前。

看着李音走进警局，南秀快步迎了上去。

"调查室里有个人在等您。"

“谁？”

“那个...工作室的妈妈桑。”

据说受害者被发现时已是碎尸状态，生前曾在酒馆逗留许久。所以昨天去找过，但没见到当时陪酒的女招待，就留了联系方式回来。

推开调查室的门，看见组长正与人交谈着站起身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出去后，我拖过椅子坐下。对面那位妈妈桑抱着胳膊跷着腿，面带倦容地坐着。

"您好，我是金伊音警尉。"

当我掏出名片递过去时，那女子来回打量着名片和伊音的脸。

"我们刑警先生的名字真特别。长得又帅。"

伊音装作没听见，继续说着自己要讲的话。

“昨天去店里找您，结果您不在。今天正打算过去呢，您倒亲自来了。”

“妈妈生病了，我刚去探望回来。今天亲自登门没别的原因。刑警总在店里进进出出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听说您有事要问？”

李恩从记事本里取出死者的生前照片。照片刚搁上桌板，老板娘的目光就黏在了上面。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变化，却没捕捉到任何波动。女人用食指将照片勾到面前，直勾勾地凝视着。

“听说那晚您在场。”

“嗯，是有这么回事。”

“您当时在场吗？”

“坐了大概三十分钟就出来了。那家伙喝醉后手特别不老实。”

“不老实具体是指什么？”

“打啊。不分男女。我们有个服务生被打到耳膜都破了。”

“当时报警了吗？”

女人像是气笑了。

“您这位警官可真是天真得跟长相一样。既然调查过，应该知道我们店归哪里管、背后是谁吧。”

"那天有什么特别吗？比如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或者你们聊过的话。"

"这个嘛...看起来是有点兴奋...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对着神情冷淡的女人，伊音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每天来拜访直到您想起来。就像您说的，要是我一直赖在那里不走，客人们肯定会很开心吧？您说呢？"

女人叹了口气，咂了咂舌，靠在椅背上摆弄起自己的长指甲。

"具体我也不清楚。说是最近要搞个大项目，有家建筑公司要投资。主要就聊这些，还吹嘘认识那边的高层。"

"公司？"

"就那个...经常打广告的，叫什么来着。哎我这破记性..."

"世华？"

"没错。就是那里。那家伙和常务称兄道弟的关系，炫耀得没完没了。后面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说实话那种人说的话多半都是老一套，我压根没往心里去。平时就够爱虚张声势的了。"

"就这样？"

"嗯。就这些。喝醉了叫了代驾送回去的。"

再追问下去得到的回答也大同小异。李音合上笔记本电脑准备结束调查。辛苦了。女人从座位上起身，接着从巴掌大的包里掏出名片递给李音。

"若还有疑问请直接联系我，别来店里。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

女人眨眨眼擦肩而过。等李音收好名片走出调查室时，对方已不见踪影，现场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组员们呼啦围上来把李音包在中间。

"有什么发现吗？"

"哇，真人看起来更漂亮呢？是韩珠熙对吧？以前当过演员的那位。"

"你记性真好。那都是多久前的韩珠熙了。"

"我觉得还需要再调查一下。对了，下午我要和南洙去一趟世和建设。"

"世和？去那里干什么？"

"受害者临死前说三和建设的常务答应要给他投资。我们得先去确认一下。"

❖ ❖ ❖

"亲爱的，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苦衷。对不起，艺琳这么求我，我实在没法拒绝。"

贤圭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远的。听筒里传来女友歇斯底里的叫喊，威胁说如果现在不过去就分手。贤圭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英植。

英植吃完午饭后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就等20分钟。我会飞过去的。”

挂断电话的善圭走向了英植。

“英植啊。漫画好看吗？”

“嗯…。”

“哥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一小时...不，半小时，你能自己待会儿吗？”

英植盯着电视屏幕点了点头，善圭咧嘴笑着起身，抓起外套和车钥匙。临走前还是放心不下，又回头看了眼英植。这孩子除了在游乐场疯玩时，在家还算乖巧，独自待一小时应该没问题。

眼下当务之急是去哄生气的女朋友。

“哥回来给你带冰淇淋！”

门开了又关，善圭消失后，英式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屏幕上。动画片正在热播中。看着看着系列剧就结束了，英式洗掉手上沾着的饼干屑站起身来。

紧接着站在浴室洗手台前的英式，久久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我到底是谁。是个怎样的人呢。心底涌起好奇。转念想到恢复记忆就要和金银大叔分开，又觉得忧郁起来。

英式喜欢这里的生活。不，是喜欢金银大叔。

哗——冲完水后往手上抹肥皂。滑溜溜的肥皂在掌心间游走很有趣，正玩闹时突然"啪"地滑脱掉在地上。受惊的英式担心弄脏地板，慌忙伸手去捡。

脚下一滑踩到肥皂失去平衡，身体摇晃着向侧面倾倒。想要撑住地面，脑袋却先撞上浴缸发出"咚"的闷响，视野顿时模糊成一片白雾，意识随之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的英植撑住地面缓缓起身。

抱着头的他发出"呃"的呻吟，用手抵着洗漱台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呆板垂落的刘海和印着卡通熊的幼稚 T 恤。上下打量后他的眉心猛地拧成一团，嘴里迸出句粗鄙的脏话。

"操，这什么鬼。"

8.

崔元俊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浴室随手将毛巾扔进洗衣篮。他环顾四周，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脏话不断从嘴里蹦出。他习惯性地摸向口袋找烟，当然不可能有。

随着被遗忘的记忆复苏，那些做过的蠢事一件件浮上心头。他既没有羞耻感也不觉得难堪——他本就不是会产生这种情绪的人。只是荒唐得让人发笑罢了。

他翻遍冰箱找到罐啤酒，啜饮着巡视房间。房东已经上班，那个总爱管闲事的家伙也说有约出门了。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他试图寻找座机电话却一无所获。

拎着啤酒走进卧室的元俊正翻找外出衣物，突然瞥见书桌上的相框。当他抓起照片时，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相框里是张全家福——除了疑似母亲的女人外，其他人都穿着警服。现在想来，那个自称是他哥哥的家伙好像说过自己是检察官来着。

元俊带着有趣的表情将相框放回原位。

"我这是自投虎口啊？"

他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更仔细地打量起屋子。与儿时记忆中的感觉截然不同。在浏览书架上的相册时，他还发现了房东——也就是金怡音小时候的照片。

白皙的皮肤，端正的五官，乌黑的瞳孔与发丝，还有笑起来时浮现的酒窝。与现在的模样相差无几。幼儿园时期留着长发，单看外表甚至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正要把相册放回原处，外面突然传来动静。我晃悠着走出去，发现去见恋人的卢善圭回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

"英植玩得开心吗？一个人不害怕吧？"

我刚想摸他的脸就被一把抓住，善圭吓得一哆嗦。元俊嘴角松弛地扬起笑了。

"哥。我讨厌别人碰我脸。"

善圭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吗？"哈哈。其实我小时候也那样。可能是不想被人发现刚才怂了，善圭拍了拍元俊的肩膀就去找女朋友了。两人交谈时，女友的视线不断瞟向元俊。

"真失忆了？"

"不是说过了嘛，撞坏脑袋变傻了啊。伊音在找家人，但好像不太顺利。"

"天啊长这么帅怎么偏偏..."

"有家人在的话总会联系吧。"

"要是永远都不回来呢？"

"哎呀亲爱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金伊音本来就谈不了恋爱，难道要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孤零零地死去吗？"

"倒也是这个理。"

他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却被原俊听得一清二楚。转身时，原俊瞥见善奎脱下的外套口袋里突兀地探出半截香烟。当两人在冰箱翻找食物时，原俊悄悄将烟塞回口袋。正要进屋时，善奎在身后叫住了他。

“英植啊，去哪儿？”

“我困了，回屋睡觉。”

“这样啊？”

嘴角咧到耳根，仿佛庆幸自己争取到了约会时间。元俊若无其事地走进伊音的卧室，反手锁上门。随后踱到阳台上，掏出方才那支香烟叼在唇间。

火苗窜起时他深吸一口气，高层视野将城市景观尽收眼底。烟雾在虚空中飘散，元俊的目光投向遥远都市的另一端。

❖ ❖ ❖

"朴昌植常务两周前提交了辞呈，之后我们也无从得知他的消息。"

戴眼镜的男人眼锋如刀。当被问及是否需要其他协助时，伊音将受害者的照片推到他面前。您认识这个人吗？男人的眼神纹丝不动，应答声既斩钉截铁又彬彬有礼。

“这个嘛...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呢。请问有什么事吗？”

“公司里有没有和朴常务关系特别亲近的人呢？”

“虽然他和大家关系都不错，但据我所知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

“那他的秘书呢？”

“我正在出差，人在国外。”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太清楚。”

虽然对答如流，却没有一句是对方真正想听的。男人反复看了好几次手表。看他急着要走，李恩便收起笔记本站起身来。

“明白了。感谢您的配合。”

“您客气了。请慢走。”

男子恭敬地行礼后，穿过大厅消失在电梯方向。这位姓李的室长戴着眼镜，镜片后闪烁的目光非同寻常。加之身材精瘦干练，看起来毫无破绽。

站在一旁的南秀啜饮着剩余的咖啡，将大厅环视了一圈。

“还以为员工都长得像黑社会呢，没想到啊。”

“不管起步如何，现在已经是咱们国家堂堂正正的企业了。”

“还要继续挖吗？”

“今天就到这儿吧，得早点回家。”

"那个人怎么样了？英植？"

"没有单独联系过。他自己也还是老样子。"

"前辈会觉得不方便吧。暂时送到设施里怎么样？"

李音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主意。毕竟不能永远麻烦善圭照顾。但每当想起那双紧抓着自己衣角、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该死，明明不是小孩子了，我这是在干什么蠢事。

两人从世和建设出来，中途让南洙下了车，伊音则往家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她都在脑海里梳理着案件。她怀疑受害者的死亡可能与世和建设那位常务理事有关。

虽然人们总说刑警办案要靠证据而非直觉，但实际工作中，这种直觉往往出奇地准确。

正想着，一条短信突然弹了出来。

【听说妈妈生病了，我得早点过去。英植还睡得正香呢。】

回复完感谢短信，到家后我匆匆上楼。明知他不是小孩子了，却还是担心万一醒来害怕怎么办。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推门进屋时家里静悄悄的。

走进卧室，灯已熄灭，英植正躺在床上睡觉。奇怪的是，他的睡姿与平常微妙地不同。手背搭在额头上，看着就不舒服，我正想帮他调整，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英植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格外像野兽般发亮，我慌乱地翕动着嘴唇。

"英、英植先生，是我。手能不能..."

尽管松开了力道，手腕仍隐隐作痛。比平时更敏感也更敏捷。虽然只是短暂交锋，却充满威胁。英植若无其事地坐起身，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没注意到大叔您来了。"

"抱歉吵醒你睡觉。看你姿势不太舒服，不知不觉就..."

英植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伊音的手上。

“手腕没事吧？”

正要说这点小伤不碍事，却隐约飘来烟味。他凑近深深嗅了嗅。怎么会有烟味？这时英植一脸天真地问道。

“怎么了，大叔？”

“英植先生身上有烟味呢……”

“刚才善奎哥抽完烟抱了我一下。”

“抱你？”

“嗯，紧紧的那种。”

李音在心里骂善奎是个疯子。善奎根本不是那种感情泛滥到会去抱比自己高大许多男人的类型，看来他真把英植当小孩了。

伊音把英植重新放倒在床上，自己下了床。道别后转身时，后颈莫名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猛地回头，发现英植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了...有话要说吗？"

"不一起睡吗？"

"……."

"大叔不在的话...我害怕。"

平时应该会吓得发抖才对，为什么今天却感觉你在笑呢？明明说着害怕，声音却一点都没颤抖。是因为现在在我面前很自在吗？正疑惑地打量时，电话铃响了。

因为是南洙的电话，我走到外面关上了门。通话时看着被抓过的手腕，不知用了多大力气，皮肤上还留着通红的指痕。

9.

"你怎么能把我骗得团团转？要不是我亲自去查，你打算一直装傻充愣到底吗？"

李女士气得拳头直发抖，崔会长用力按着太阳穴。他本想让妻子永远蒙在鼓里，但女人的直觉终究不可小觑。她竟追查到寺庙，最终发现了儿子失踪的真相。

“冷静点。我们正在四处寻找，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万一是绑架呢？”

妻子的表情显得异常，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崔会长虽然理解妻子的担忧，但绝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谁敢绑架谁啊。在妻子眼里，崔元俊还是那个心地善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男孩。

要是知道真相的话，怕是要晕过去吧。

好不容易安抚了要报警的她，让员工搀扶着回到卧室。她虚弱得走路都踉跄了好几次。深爱妻子的崔会长内心焦灼如焚。

这该死的家伙到底跑哪去了。起初还怀疑他是因为婚事故意耍性子气父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心的焦躁却越来越难以抑制。

毕竟老来得子，确实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或许就是太过溺爱才养成了这副古怪脾气，但终究是疼到心尖上的亲骨肉。正烦躁地叼起烟时，金秘书推门而入，手里攥着一份文件夹。

"会长，找到了。"

崔会长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哪里？金秘书将文件在桌上摊开，以便崔会长查看。为防万一，他们还确认了附近是否有拨打119报警的记录，当天确实留有相关记载。从描述特征相似且被转院的医院监控中，也发现了崔元俊的身影。

"据说被送来时患有失忆症。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现他的人就被登记成了监护人。"

崔会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反问道。

"失忆？"

"是的。连名字和年龄都不记得了。主治医生说，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个小孩子。"

呵，崔会长难以置信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原以为失忆这种事只会在电视剧里发生。

"关于最初发现者的个人信息也记录在那里。"

崔会长伸手拿起文件。期间金秘书的说明仍在继续。

"金伊音，28岁。毕业于警察大学，目前在西部警察厅强力2组任职。"

崔会长戴着老花镜眯起了眼睛。

"刑警？"

"记录显示两人一同来到首尔并同居。是否恢复记忆可能需要亲自见面才能确认。"

"要是记忆恢复了，那家伙就没理由继续这样了吧。"

翻阅文件的崔会长面色冰冷。他气极反笑。金伊音的个人资料里亲属关系一栏，除了母亲外全是警察。长兄从警界转行当了检察官。其间父亲的名字看着眼熟。崔会长仔细回忆时突然脸色大变。

"金春三？"

"您认识这个人吗？"

原来如此。四十年前，也就是崔会长还是混混头子的时候，那个年代金钱万能。给警察、检察官塞点钱就能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屡见不鲜。可偏偏有个家伙死咬着崔会长不放，最后把他告上法庭还判了实刑。那人就是金春三。

"偏偏是这家伙的儿子…"

"会长，您看怎么处理？"

崔会长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随手将拿着的文件摔了出去。

“立刻把人带来。跟那该死的家里扯上关系没半点好处。”

❖ ❖ ❖

洗完澡出来的伊音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和果汁。将果汁倒入杯中后，她理所当然地递给了元俊。

“喝吧。”

“谢谢。”

咔嚓一声，易拉罐拉环被掀开，泡沫涌出的瞬间，金伊音立刻将罐口凑到嘴边。接着一口气灌完整罐饮料。听着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元俊眯起了眼睛。

"英植先生有话要对我说吗？"

元俊陷入纠结。要不要也讨一罐呢。可那样就会被看穿吧。若被发现记忆恢复，被赶出去只是时间问题。其实白天就打算回家，但莫名放心不下金伊音。

难道是连着同睡几晚产生了感情？本想最后看看她的脸道个别。可为什么至今还在模仿小鬼头的模样，不敢坦白呢。

"大叔。"

“嗯？”

"大叔长得像谁啊？"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恩眼珠转了一圈。凑近看皮肤更显白皙。警察的话应该经常外出执勤才对，是天生的吗。眼珠也乌黑发亮呢。像围棋子似的。

正欣赏着他的侧脸，李恩经过一番思索后开口回答。

“长得像妈妈呢。”

“啊，原来如此。”

“为什么？”

“我很好奇……我应该也有妈妈吧？”

崔元俊垂下眉毛，露出怜悯的表情。

“没有吗？”

“找找家人就知道了……”

“要是我没有家人怎么办？大叔你养我吗？”

“啊？”

“要不把我丢掉？”

金伊音半张着嘴，只是眨了眨眼睛。她明显在苦恼该说什么才能减少伤害，那模样既可爱又让人想逗弄。

“不能丢掉我。知道吗？那样英植会伤心的。”

"……."

“答应我。快点。”

我伸出食指，金伊雯只是呆呆望着。撒娇似地晃了晃，她才不情不愿地勾住我的手指，盖完印章又复印完文件才终于松开。空气突然变得尴尬，元俊不着痕迹地笑着抿了口果汁。

这时伊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先去睡啦？手头事情多还得熬夜呢。"

元俊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情。

“不能哄我睡觉吗？”

"……."

“没有叔叔在身边我会害怕得睡不着。拍拍我好不好？嗯？”

看着那张恳切的脸，金伊音终究没能拒绝，被拽进了卧室。元俊躺着转过头望向金伊音。见她一动不动，便抓住她的手拉到胸前放着，对方才不情不愿地轻拍起来。虽未言语，脸上却明晃晃写着“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元俊细细端详起金伊音的面容。眼睛大而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嘴唇也丰润得恰到好处。本就是个五官端正的俊美男子，看得久了竟觉出几分昳丽来。

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金伊恩突然悄悄问道。

“睡不着吗？”

“大叔。”

"是的。"

“喜欢我吗？”

"……."

“讨厌英植吗？”

见她神情哀伤地发问，金伊音犹豫片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不讨厌啊，英植哥人这么好。”

“就算恢复记忆，也会陪我玩吗？”

“这个嘛。英植先生应该也有自己的正职吧，我们哪有时间一起玩呢？况且英植先生原来住的地方离这儿挺远的。”

“我可以搬到叔叔家旁边住呀。”

金伊音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笑话，笑了起来。

“哈哈，随你便。”

他此刻正俯身替她将被子拉到肩头。原俊在那轻拍肩膀的触感中又贴近了几分。有淡淡幽香飘来。他心情愉悦地把脸在对方肩头蹭了蹭，金伊音顿时身体僵硬地紧张起来。原俊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手臂环住了金伊音的腰肢。

“等一下，英植先生。这个有点…”

他用力拽回试图挣脱的金伊音。没想到看起来纤瘦的身躯意外地结实。掌心想象着衣物遮掩下的肌肤纹理游走着，最后把脸埋进了她胸口。

“大叔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呢，甜甜的香气。”

刹那间身体僵硬如木。他推搡着让我停下，我却装出天真孩童的模样死缠不放。见他终于放弃抵抗，长叹一声卸了力道，我便放心地将他搂入怀中。

令人惊讶的是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原俊闭着眼睛仍觉得这事神奇得很。

往日吞尽各种药物用尽手段都治不好失眠症，在这里却只要合眼就能睡着。但终究不能在此久留——对方毕竟是警察。暂且不提需要担心的家人，公司那边也亟待返岗。

当然，不能再多捉弄这个菜鸟警察着实令人遗憾。

10.

被闹钟声吵醒的李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昨晚哄永植睡着后在书房工作到睡着，现在全身都酸疼。正做着拉伸运动放松肌肉时，发现家里静得出奇。永植还在睡吗？

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里面空无一人。打开浴室查看也同样不见人影。奇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跑到阳台向下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永植先生？永植先生！"呼唤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该不会自己跑出去了吧。虽然身体是成年人，心智却和小孩子没两样。慌忙抓起外套要出门的李音突然愣住——这才发现餐桌上留着一张便签纸。

【我回去了。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从钱包里拿了钱，以后会还你的。】

工整的字迹绝非出自孩子之手。莫非记忆恢复了？什么时候？明明昨晚还像孩子般缠着要抱抱。心绪纷乱间未能放下纸张，从外套口袋掏出钱包，发现现金已不翼而飞。

伊音握着空钱包跌坐在沙发上。真的找回家了吗？为什么不叫醒我？明明可以坦白道别的。虽觉释然，心底却泛起一丝落寞。

其实伊音天生不适合与人同居。所以早早独立，即便是熟人也很少留宿家中。

"这样也好。平安回去就好。"

把钱包随手一扔，打开冰箱取出矿泉水时，门铃突然响了。伊音不自觉地慌忙跑过去，猛地拉开门。"英植哥？"抬头一看，却是善圭站在门口。

"怎么？怎么开得这么快？"

伊音转身回到原位。跟进来的善圭环视了一圈屋内，喊着英植的名字。英植啊，哥来了！见无人应答，他开始在各个房间探头张望，伊音这才告诉善圭英植已经不见了。

"什么？消失到哪儿去了？"

“看来记忆恢复了。醒来后发现不见了，就只留下这个走了。”

“你是说光着身子跑出去了？”

“不，还把我钱包里的钱都卷走了。”

这么看来胆子真大。明明知道是警察还敢偷钱。他既没打算报警，也没想过万一遇见要追究。只盼着能平安回家与家人团聚。但愿他也有个美满的家庭。

宣圭看着便签纸上的字迹，突然"啊"地叹了口气。他今天为带人去游乐园做足了准备，结果人却消失了。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焦。他既为英锡的失踪感到难过，更因无法继续高薪兼职而深感遗憾。

"这孩子要走至少也该道个别。再不济也该留个联系方式啊。所以说黑头发的畜生养了也白养。我在游乐场陪玩到腰都快断了又怎样？还不是这么绝情地走了。"

宣圭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伊琳边收拾车钥匙边劝他赶紧出发。宣圭却像粘在沙发上似的，死活不肯起身。

"我打完 PS 游戏再走不行吗？"

“哎呀，不行。”

“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对素不相识的人都能大发慈悲，给二十年交情的兄弟买个游戏机就这么难？咱们的交情就值这点儿？”

怕他往后几天都要拿这事纠缠，李恩斩钉截铁说就今天这一回。可就在李恩准备上班时，善圭絮絮叨叨说起的却不是游戏机，而是昨晚和女友吵架的事。

“老实说，到底谁理亏。”

“你。”

“听我说完，小兔崽子。”

“嗯，你。”

“狗崽子，这也算朋友。”

“出去。我要换衣服。”

“真是怪事。都是大老爷们儿。”

李恩到底把善圭赶了出去，站在镜子前。正换着衣服，英植说过的话突然掠过脑海。

【大叔身上有好闻的味道。甜甜的。】

李恩把第八支香水凑近鼻尖深吸一口气。什么香气都闻不到。正盯着桌上日历出神的金李恩，从抽屉最深处掏出一个小药瓶。她把药丸塞进口袋走出房门，发现善圭正全神贯注打着 PS 游戏。

"我走了。记得锁好门。"

善圭头也不抬地敷衍回应。

"老公要赚大钱回来哦。"

“滚开。”

来到停车场的伊音环顾四周。应该已经安全到家了吧。别再想了。车子启动后，伊音摇下车窗。久违地没有雾霾，天空湛蓝让人心情愉悦。收音机里流淌着欢快的歌曲。

短暂的失落感很快被轻松取代——从今天开始终于能在自己家里自在生活了。伊音哼着歌，用手指随着节奏轻敲方向盘。

❖ ❖ ❖

“天啊，看你脸都瘦了。真是受苦了……”

"李女士，我可想死您了。漂亮脸蛋都瘦脱相了，真叫人心疼啊。"

儿子这番俏皮话让李女士强忍泪水，双手不停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看来在母亲眼里，儿子这段日子吃好睡好，面容反倒愈发清减了。

崔元俊从金伊琳家出来就立即联系了李室长。接到接机通知后，他硬是把一小时车程压缩到半小时。可想而知这一路他有多心急火燎。刚洗完头正甩着水珠呢，几个哥哥就踹门闯了进来。

"崔元俊！"

说是兄长，但与原俊这个老幺相差十岁以上，他们三人对原俊的宠爱程度不亚于母亲。被三人团团围住百般呵护的原俊，正被崔会长远远投来不悦的目光。

"我听李室长说了。就算失忆也不该这样，居然在警察家里寄人篱下。真是家门不幸。"

原俊嬉皮笑脸地故意撩拨父亲。

"那位可是我的恩人。睡觉时还会紧紧抱着我呢。"

崔会长皱起了八字眉。

"什么，要做什么？和那个 Beta 崽子能做什么？"

这时母亲和哥哥们站了出来。

"别这样，父亲。元俊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孩子不是失忆了吗。跟个小孩没两样，能怎么办。元俊小时候怕独睡的事您也知道啊。我也不喜欢警察，但希望您能改改那种态度。"

"父亲说得对。元俊能平安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崔会长突然暴怒地吼了起来。

"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家世吗就敢这么胡说八道！"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崔会长。崔会长实在难以启齿，猛地转过身去。儿子平安归来固然值得欣喜，可偏偏是那个人类儿子出手相助。他只觉从此再无瓜葛方为上策。

纷乱氛围中，元俊拍手集中了众人视线。

"各位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过能否请大家先回去？手头工作已经堆积如山了。"

"休息一天也无妨吧？"

“你先去医院吧。摔得那么重，万一骨头裂了可怎么办。”

“妈，趁这机会给我开点补药吧。孩子脸色憔悴多了。”

头疼欲裂的元俊推着三人的背往外赶。求您了，快走吧。母亲踌躇着不忍离去，露出痛惜的神情。

“求您了，妈。这位室长正因为我哭着呢。”

母亲拭去泪水，露出了笑容。

“好，知道了。你平安回来就好。有事就打电话，知道吗？”

“嗯，我会的。”

“今晚我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母亲用双手再次轻抚原俊的脸颊，收拾好背包转身离去。哥哥们同样依依不舍，唯独崔会长独自远远走在前面。随着门开合的声音，独自留下的原俊低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之后便忙乱地度过了一天。查看堆积的邮件，与李室长进行了长时间的工作通话。不知不觉间，未得休息的时光流逝，转眼已至日暮时分。原俊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走向吧台，往玻璃杯里装满冰块倒入洋酒，仰头一饮而尽。

喉咙火烧般的灼热感让他皱起眉头，踉跄着走向卧室。脱去上衣只着长裤躺下，怔怔望着天花板。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可奇怪的是闭眼也无法入眠。

辗转反侧间，他从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是从金伊音钱包里连同钞票一起带出来的名片。

“金，李，嗯。”

这名字是谁起的呢，有什么含义呢，我不禁好奇起来。他现在会想起我吗。不，说不定反而觉得痛快呢。原本静静笑着的原俊伸手关掉了顶灯。在浓稠的黑暗里等待睡意降临，神志却愈发清醒。他辗转反侧，终于爆出一句脏话。

“妈的，又来了。”

11.

“您昨晚没睡好吗？”

一大早来访的尹室长观察着崔元俊的脸色，带着担忧的神情问道。他原本就有失眠症，最近更是愈发严重。去寺庙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想着从小喜欢那里，去了或许能好些。但看来佛祖也对失眠束手无策。

"看来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啊。"

元俊揉着后颈想起了金伊音。明明在她家就睡得很好。恢复意识后也是如此。那是久违的酣甜睡眠。元俊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拧开了水龙头。倾泻而下的水流沿着他结实匀称的裸身蜿蜒而下。

之后他去更衣室穿戴整齐。看着镜中衣着得体的自己，才真切有了回家的实感。忽然觉得穿着小熊衬衫当个傻瓜生活似乎也不错。

左手戴着手表走出门时，听到电视声响，李室长正站在客厅里。

【日前在西花洞后山登山道发现的尸体已被确认为黑帮分子梁某，附近居民的不安情绪正逐渐加剧。在缺乏锁定凶手的关键线索情况下，警方调查也陷入困境，据悉警方正考虑帮派势力争斗的可能性……】

李室长正要关电视，元俊摆手示意暂停。画面短暂出现了到场刑警的身影，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倏忽闪过。虽然镜头已经切换，元俊的视线却仍凝固在屏幕上。

"听说有刑警去过公司？"

“是的，我问了朴常务的事。”

“来查案的刑警叫什么名字？”

“收到的名片放在办公室了，我确认后发给您。”

屏幕切换到了下一条新闻，元俊思绪万千地走出家门。开车途中，广播里一直播放着晨间节目。如果金伊音在家的话，这会儿应该在看动画片吧。还会缠着金伊音的朋友去游乐场。想起被卡在滑梯上哇哇大哭的那天，涌上心头的不是羞耻而是快乐。这是童年都未曾有过的记忆。

"志勋啊。"

"是，代表。"

"你荡过秋千吗？"

"秋千？您是说游乐场那种秋千吗？"

“嗯。”

“这个嘛…记不太清楚了。”

“有空的时候试试看。”

“啊？”

“挺有意思的。”

"……."

元俊嗤笑着将目光投向窗外。雨点三两滴地落下，在窗玻璃上凝结又消失。他习惯性地将身体深深陷进椅背。正值上班高峰，道路拥堵，雨声愈发急促。疲惫袭来，当他闭目养神时，李室长识趣地调低了收音机音量。

该死的。

明明晚上那么努力想睡着，眼睛却突然睁得老大。

这该死的失眠症……

❖ ❖ ❖

"前辈，最近您看起来气色很平和呢。"

"是吗？"

"是不是因为英植走了，心里轻松了些。"

"大概吧。"

一方面是因为心里踏实了，一个人睡也自在，所以灯就这么亮着。但转念又担心英植是否平安到家、见到家人没有。当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总该能处理好。

停好车下来时，雨后地面还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吧唧作响。正躲着水洼走，眼前突然冒出个狗舍。越靠近狗群吠得越凶，恶臭也扑面而来。

咚咚——敲响生锈的铁门后，系着围裙的男人突然持刀冲出来。郑刑警差点就要拔枪，李音同样绷紧了神经。

“搞什么啊，大清早的。随便敲别人家门。”

伊音掏出证件出示给对方。

“我是西区警署的。您应该是梁泽日先生的兄长吧？”

男人烦躁地表示不认识这人就要关门。伊音趁机把脚卡进门缝抓住门框。对方翻着白眼瞪过来，伊音仍保持着礼貌的请求姿态。

“想向您了解些关于令弟的事。能否占用您几分钟时间？”

见对方毫无退让之意，男人叹了口气示意他们进来。跟随入内的空间里，剁好的鸡肉堆满整个大铝盆。郑刑警用肘部轻碰了碰李隐使眼色，李隐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向男子。

"首先对令弟的不幸离世表示哀悼。想必您也猜到了，我们登门是因为听说梁泽日失踪前几天曾拜访过府上。"

"所以呢？"

"当时为何要见面？"

“非得让我说到这份上吗？”

“比起去警局，在这里跟我们说会更方便些。”

男人狠狠瞪了一眼，突然把刀“哐”地插在砧板上，转身掏出香烟咬住。正摸索打火机时，李恩掏出自己的替他点燃。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

“去借钱了。”

“借到了吗？”

“借个屁。压根就没打算借给我。那家伙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从小就是个坏胚子，长大后沉迷赌博，连房子都抵押了，害得全家四分五裂。妈的，就为了还债，我落得这般田地。”

“您心里一定有很多怨恨吧。”

“那当然。要是换作警官您，能原谅那混蛋吗？”

"你们见面那天是不是吵架了？听说附近有人听见了叫喊声。"

男人突然脸色一沉。

"你在怀疑我？酒后发火是事实，但我怎么可能真动手杀人。说实话心里想过不下百次要她死，可我是人啊！不是杀人的畜生！"

"那天就没聊什么特别的事吗？比如最近会有一大笔钱进账之类的？"

男人紧紧皱起眉头。香烟早已燃到尽头，被他用力摁在砧板一角。

"刑警先生会对我说这种话吗？整天把我当虫子看待。老实说那家伙死了我一点都不可惜。所以别再问了。"

李音低声叹了口气。明知自己身处嫌疑名单，梁泽日的哥哥却毫不掩饰敌意。即便是家人，很多时候还不如外人。难怪家中发生命案时，家人总是最先被列入嫌疑。

"帮派生活过得怎么样？"

"我可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混混，至于具体干过什么勾当，倒没听说过。"

据这位刑警调查，最近这家伙连场子都懒得打理，整天在外头游荡。其他组织成员都颇有怨言。不过这些也只是零星几个人的说法，大多数人就像串通好了似的，异口同声推说不知情，所以也没问出什么名堂。

"就到这儿吧。我也是个要喂狗还得赶场的忙人。"

感谢配合。我点头致意正要出门，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件皱巴巴的黑色雨衣。见下摆沾着泥渍，刚凑近查看，郑刑警就一个箭步贴了上来。

“老板。这件雨衣我能看一下吗？”

男人边收拾切好的鸡肉边漫不经心地说可以。恩音取出雨衣检查时，发现上方积了层灰。泥水痕迹也相当陈旧。仔细检查后，她把雨衣叠回原位，道谢后走了出去。

坐进停着的车里，郑南秀从口袋掏出什么东西递过来。“前辈，给这个。”确认物品后恩音气笑了，郑南秀则把鸡块装进车上的证物袋密封好。

“刚才他俩说话时我顺手拿的。会让国立科学搜查研究院检查下切口。以防万一嘛。”

我正想埋怨他"要偷也该偷把刀"，电话却像是等着这一刻似的突然响起。是父亲。艺琳的父亲当了多年警察后退休，如今和母亲在乡下务农。看到来电显示"父亲"二字，喉咙像被扼住般发紧。

"爸..."

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生硬的语气。

【是我。】

“请说吧。”

【周六把时间空出来。】

“嗯？”

【上次提到的那个姑娘还记得吗？尹教授的女儿。】

正准备发动车子的李恩皱起眉头，紧紧咬住下唇。父亲结婚晚，年纪也大了，所以总爱对不到三十岁的李恩提结婚的事。

“父亲，我还不想……”

【你打算单身到什么时候！我还有几天活头！临死前总得看着你成家吧！】

面对劈头盖脸的怒吼，李恩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位每天晨跑两小时的人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

【时间地点发你，别废话直接去见。】

旁边传来责备声，问那个说不愿意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她还好吗？"

【别说废话，腾出时间。这次再拒绝的话，我就追到首尔去。】

"父亲。我真的特别忙，没有时间，"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李银紧闭双眼，用力按着太阳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嘴里溢出，郑南秀在旁边悄悄搭话。

“老爷子又在唠叨了？”

“每次都这样，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还不如直接说你有对象了呢。”

李茵苦笑了一下。别说这么可怕的话。父亲现在应该已经在订婚礼堂了吧。她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虽然很久没听到父亲的声音，却仍觉得呼吸发紧。

从小就是这样。忙碌的父亲难得见面，加之性格严厉，对李茵来说始终是个难以亲近的存在。或许比起个性强势的姐姐和哥哥，柔弱的她更容易受伤。

更何况李茵是 Beta。与 Alpha 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在父亲眼里她注定是个不够出色的孩子。这点她自己也很清楚，总是感到畏缩。

"先过去吧。"

车子刚启动就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在泥路上疾驰，车身溅满了泥浆。早知道昨天就不该洗车——艺恩一路上都在后悔。

12.

"忘恩负义的东西，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还偷钱？"

"他当时突然恢复神智，自己肯定也慌了手脚。"

"查查家里少了什么。保险柜里存的资料确认过吗？我早说这事蹊跷。失忆变成小孩？演电视剧呢？那杂种就是冲你来的。"

“你盯着看什么呢。”

“你这人啊，就是太善良才会出事。当初就不该把陌生人带回家，该送去福利机构才对。”

叔叔！哥哥的唠叨还没停，侄女允智就拿着什么东西过来了。是扮家家酒用的美容套装，她黏着伊音非要给她戴耳环、戴王冠、系项链。这是常有的事，所以伊音喝着啤酒，一脸淡定。

“允智啊，叔叔漂亮吗？”

“哎呀真漂亮。等一下！”

允智飞快地跑进里屋，拿着化妆品出来了。看到口红的伊恩皱起了眉头。该不会要给叔叔涂这个吧？转头看向哥哥，他正若无其事地拆着牛肉干，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让她试试吧。我们闺女不是想玩嘛。”

“叔叔，呜——嘿！呜呜——！”

嘟着圆润的嘴唇撒娇的模样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呜呜哼着伸出小手，用樱桃般的指尖攥住口红在唇上涂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咧嘴笑时缺了门牙的牙龈显得空落落的。

接着允智拿来镜子让她照脸。镜中的伊音看到自己眉毛猛地一挑——涂得歪歪扭扭的粉色唇膏，俨然是副让人看了会吓一跳的尊容。

"叔叔喜欢吗？"

伊音点了点头。

"呃...允儿做得不错。真漂亮。"

前面的哥哥哧哧地笑了起来。

"不过你比我强多了。我上次可是被那鲜红色给坑惨了。活像个小丑。"

允儿猛地转头看向爸爸。

爸爸也要一起拍吗？听到妹妹的话，哥哥摇头婉拒。伊音和允智两人拍了合照。照片里的模样虽然滑稽，但想到这都是和侄女的珍贵回忆，便觉得无比可爱。

拍完照片正觉得可爱端详时，电视里播出了新闻。国内最大综合文化中心建设项目最终由世华建设中标。听到这家后起之秀击败众多强劲企业拿下工程的消息，哥哥嗤之以鼻。

"那群家伙，手腕倒是厉害。"

"世华建设？"

“嗯。”

“去年哥负责过世和集团的案子吧？怎么样？”

“别提了。刚碰了一下就被上面往死里压。吃皇粮的那帮人里，没拿过他们钱的恐怕一个都没有。估计是黑道起家的缘故，那群混蛋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择手段。”

“这次我们接的案子不是有受害者嘛，好像和世和建设的常务有什么交易。”

“那条登山道？”

“嗯。怎么看都觉得可疑。要是能见到那位朴常务多聊几句就好了，可完全联系不上。我去公司想见见同事，结果出入比想象中严格多了。”

“那群混蛋，心里有鬼才这样。听说来的是刑警，眼睛立刻就瞪得像铜铃。”

“是啊。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

伊恩喝着啤酒，将视线转向电视。新闻里正播报着其他消息。他喝完啤酒正考虑要不要离开时，允智从房间里吭哧吭哧地拖出个东西。看到那东西的伊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哥。”

“嗯？”

“那个...该不会是...？”

等一下，我去趟洗手间。哥哥佯装无事地起身。伊恩想拦住他却慢了一步。允智从拖来的塑料箱里依次取出玩具餐盘和食物。

“来，我们现在要玩餐厅游戏。叔叔当客人，我来当老板。”

“允儿啊，现在不是该睡觉了吗？妈妈说要让你早点睡的。”

允儿假装没听见，正用汤勺往碗里盛着什么东西。

“客人您想吃什么？菜单就在前面。”

艺琳盯着哥哥消失的卫生间方向，突然表情一变，抿嘴笑了。

"好的老板。我想吃碗美味的面条。"

"正巧。我煮面很拿手。请稍等。"

她打开燃气灶放上锅，有模有样地模仿着不知从哪看来的动作。这可爱的模样让我又想拍视频，这时手机突然响起。看到屏幕上显示"来电限制"的艺琳疑惑地歪着头。"喂？"接听后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对方沉默着，艺琳也保持着静默。

电话挂断了，趁这空当，允智把做好的面条放在了伊音面前。

“面条好了，请慢用。”

什么情况。恐吓电话转接员。偶尔会有刑满释放后打恐吓电话的家伙。正沉思间，允智站在面前用充满期待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伊音收起思绪，对允智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要开动啦，老板。”

❖ ❖ ❖

崔元俊盯着挂断的电话陷入沉思。这时敲门声响起，有客人来访。推门而入的正是黑帮头目朴锡泰。他是个中年男子，带着一名手下，看起来相当从容。

元俊向男子恭敬地做了个手势。

"请坐。您应该知道我是谁，客套话就免了。"

朴锡泰刚坐下，李室长就关上了门。在嘈杂的音乐声中，男人脸上交织着些许戒备与期待。

“世华建设会先联系我，真是令人意外。”

“我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元俊没给对方斟酒，只往自己杯里倒。

“大家都是忙人，就直入主题吧。您认识杨泽日社长吧？”

“是的，我知道。他曾经是我的员工。”

“因为那个人，警察找上了我们公司。”

“是这样吗？”

崔元俊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点燃，随后翘起二郎腿将整个后背陷进沙发深处。疲惫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颓唐，眼神也愈发浑浊起来。

"老实说，您手下的人和我们员工是狼狈为奸还是互相拆台，都不关我事。但别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代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啊，装蒜是吧？"

"哈哈，怎么会呢。"

“还是说早有预谋。就等着看我陷入困境？”

朴石泰露出和善的笑容。

“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请您说清楚些，我好去查查看。难道是因为梁择日让您为难了？”

看着推卸责任的朴石泰，崔元俊用牙齿碾碎香烟冷笑着，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起身踹向他的脸。随着“啪”的脆响，朴石泰滚落在地，桌上的酒菜洒得一片狼藉。

随行的下属刚要把手伸进怀里拔刀，李室长却快了一步。青森森的刀尖早已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呃...妈的..."

踉跄着爬起来的朴石太头上鲜血直流。确认血迹后他眼中凶光暴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杀死元俊。但朴石太终究没能行动，元俊用不带起伏的声音说道：

"挺抗揍啊。换别人早昏过去了。"

说完，她把桌上的湿巾朝男人扔去。飞出的湿巾精准落在朴石太的鼻尖前。

“擦擦吧。我有点洁癖。”

朴石太沉默地坐下，开始按压裂开的额头止血。他不再与元俊视线相交，元俊则转动着酒杯打转。

“明天之前处理好。能做到吧？”

"……."

“朴社长。需要我问第二遍吗。”

“…明白了。”

“好吧，行。现在你可以走了。”

"……."

“或者和我喝一杯。”

朴石泰似乎知道那并非真心话，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李室长从怀里掏出了钱包。当对方递来支票时，朴石泰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李室长面无表情地将支票对折，塞进朴石泰的衬衫口袋。动作虽恭敬，却足以令人感到羞辱。

"医院见。请慢走。"

门一开，朴石泰和他的手下便消失在外。片刻后，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店主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敏捷地招呼人手重新布置餐桌，眼中带着期待的神色向元俊搭话。

"哎哟崔代表。好久不见啊，这段时间没见您来真让人担心。店里新来了几个水灵的姑娘，"

话还没说完，元俊就挥手示意让他闭嘴滚蛋。社长点头哈腰地溜走了，包厢里只剩下崔元俊和李室长两人。见元俊的酒杯空了，李室长凑过来斟满了酒。

"要派人盯着朴石泰吗？"

"留着。那小子还没蠢到听不懂人话。"

"明天之前能找到凶手吗？"

"智勋啊。你觉得我是为了找出凶手才把那小子干掉的吗？"

"那么..."

崔元俊露出恶徒般的笑容，李室长这才恍然大悟。意思是让那边自行了结，以免再引起警方注意。凶手是谁、身在何处，都与他们无关。

13.

"前辈。出现了！"闭着双眼的李音猛然看向正前方。正如南洙所说，有人正朝那辆进口豪车走去。虽然距离尚远，但对方满脸是血的模样仍一目了然。梁择日所属组织的头目总说不在，他追查至此终于得见。

可这副模样实在不像话。伊音心生疑惑。那男人绝非寻常混混，而是个足以被称为"全国通"的大人物。这种家伙居然被人打了脸？被谁打的？

"看起来像是被揍扁了吧？"

"确实。"

他发动引擎追了上去。行驶许久的车辆最终停在一栋标着"Atelier"字样的建筑前——这是杨择日生前最后到访的地方，几天前这里的老板娘还亲自来警局做过证人笔录。

伊音和南洙远远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

"这里是他们经营的场所？"

"是的，没错。"

"为何会来此处呢。"

“进去见个面就出来吧。反正每次去公司这家伙都不在工位，想问点什么都难。”

李银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是，这样最省事。她抓起手机正要出门，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啊，怎么回事。这种莫名的不适感。是午饭吃坏了吗？其实从停车场开始就有类似症状。她烦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余光瞥见郑南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前辈。”

“怎么？”

"木船真的很漂亮。"

伊音皱起了眉头。

"疯了吗？"

"不是玩笑话，是真心话。"

长得帅就够让人嫉妒了，连脖子都这么好看是想怎样？郑南洙说着没头没脑的话。要搁平时，李恩肯定会笑着让他别胡说八道，可此刻她察觉到身体异样，实在无法保持镇定。

她慌忙解开安全带。

"南洙啊，你在这等着。我去趟洗手间。"

"怎么了？不舒服吗？"

“看来是午饭吃坏肚子了。我马上回来，别一个人进去。那些家伙可不是好惹的主。”

“我也知道。不过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去买点药？”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等着。”

李恩匆忙下车奔向大楼。她寻找着开着的卫生间却怎么也找不到。情急之下她跑上楼梯，发现了连接隔壁建筑的通道。

我急匆匆地跑到对面，恰好员工卫生间还开着门。推门进去的伊音用冷水连洗了好几把脸想让自己清醒。虽然全身发冷，奇怪的是身体却像被煮沸般滚烫。

这种罕见的症状伊音比谁都清楚。她把藏在钱包里的药片含进嘴里，就着自来水吞下。药效还没立刻发作，双腿发软的她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突然发作。她把头埋进双膝间大口喘气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以为是南洙打来的，来电显示却是"限制号码"。伊音深呼一口气后接通了电话。

"喂？"

对方一言不发。

“既然打了电话，就请报上名来。”

"……."

“您需要帮助吗？”

通话突然无声中断。搞什么鬼。虽然偶尔会有刑满释放的家伙打来恐吓电话，但这种只听声音就挂断的情况还是头回遇到。正琢磨着要不要揪出这家伙教训一顿，药效似乎开始扩散，体内的燥热渐渐平息下来。

从座位上起身的李恩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睑下残留的红晕已经褪去，他松了口气，扯下纸巾擦拭湿润的脸庞。

这种时候真庆幸南秀是个 Beta。不过话说回来，他本身信息素就很淡，即便到了发热期也不明显，就算是 Alpha 也很难察觉。事实上也确实没人发现过。

正暗自庆幸时推开洗手间的门，眼前却赫然站着个男人。李恩瞬间绷紧了表情——是刚才尾随的那位帮派二把手。正在通话的对方视线从李恩脸上缓缓下移。

胃部突然翻涌起来。是 Alpha 吗？

大多数 Omega 光是闻到 Alpha 的信息素就会腿软，可伊音非但闻不到味道，反倒觉得反胃。她屏住呼吸从男人身边经过，走向对面。心想今天还是就这样回去吧。

❖ ❖ ❖

大清早来到世和建筑的伊音仰望着高耸的大楼。从驾驶座下来的郑刑警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天空晴朗得无可挑剔，万里无云。她心想这真是出游的好天气。

"前辈您肚子没事吧？"

"别问了。从早上起都第几次了。"

“因为担心才这样啊。我们是搭档，前辈生病的话我的心都要碎了。你一点都不懂我的心。”

“哦，这样啊。”

“什么啊。这反应？还不如说觉得烦呢。说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给我听听啊。”

“变态吗。居然喜欢这种话。”

"每个人心里不都有个说不出口的小癖好吗？前辈您就没有吗？"

"没有。"

"怎么会呢。您再仔细想想。"

说着无聊的玩笑穿过正门，宽敞的大厅便映入眼帘。走向前台时，几天前见过的那位职员认出了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虽然嘴角上扬，眼神里却带着戒备。

"您好，我们上次见过。"

"您好。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您认识已离职的朴昌植常务吧？想和他共事过的员工简单谈几句。不会太久，大概十分钟左右？"

"很抱歉，这个恐怕不太方便。"

正在听着的南洙表情有些凶狠地站了起来。

"别这样，拜托了。只要很短时间就行。要不告诉我们地点，我们自己上去。"

"请出示搜查令，我们会为您带路。"

看着面带亲切微笑的职员，南洙转身嘟囔道。妈的。以为搜查令是谁家狗的名字吗。要就给。就在伊音准备再次向职员请求而背对着这样的南洙时。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吴组长。

“是，组长。您说。”

听着话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李恩的表情渐渐扭曲。说完明白后挂断电话，李恩叫来了郑南洙。

“郑刑警。我们进去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路上说。”

李恩快步走向出口，南洙紧随其后。穿过旋转门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快步走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刹停，黑衣人们立即分列两侧毕恭毕敬地鞠躬。目睹这一幕的郑刑警发出不屑的嗤笑。

"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闹出这么大动静。"

李音道也目睹了这一幕。公司代表？紧接着车门开启，有人将腿伸出车外。修长的腿先映入眼帘，随后男子跨出轿车。他身形高大得让周围健壮的男人们都相形见绌，体格更是魁梧结实。

"南秀啊，快上车。组长正等着呢。"

即使驾驶座的人已拉开车门，郑南秀仍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喂，郑南洙！”

南洙一脸茫然地指向某处。

“前辈...那个...看着有点眼熟？”

“那个？谁啊？”

“怎么这么像？”

“所以说，到底是谁？”

“就是刚才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你仔细看。”

伊音眯起眼睛用力张望。在一群黑衣男子中间突兀地冒出个脑袋。那个用发蜡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公司方向走去，身后跟着列队而行的职员们。

"你说像谁来着？"

"上次那个啊！失忆的！英植！"

伊音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他怎么会在这儿。应该回家去了才对。别瞎说了快上车。赶时间呢。”

伊音连声催促着快走，郑南秀也满脸疑惑地勉强转过身。这时身后传来“金警卫长”的呼喊声。回头望去，方才远处的男人撇下随行人员，正独自朝这边走来。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李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郑南洙则压低声音激动地嚷嚷起来。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到眼前，单边嘴角上扬露出迷人的笑容。

"真高兴见到你，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伊音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总不会是为那15万韩元来抓我的吧。”

"……."

“更不可能是想见我才来的。”

"……."

见她像见鬼似的说不出话，男人从钱包里抽出名片递来。郑南秀替失魂落魄的伊音接过了名片。

"代表理事崔元俊...？"

郑南洙若无其事地念出这个名字时，李恩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哥哥说过的话。

【你不了解世和那帮人有多恶劣。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真的只偷了钱吗？仔细检查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从一开始说失忆这件事就很可疑。】

“看来您很吃惊呢。”

见李恩没有回答，南秀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插话道。

“是英植先生对吧？哇，这是什么情况？听说您回家了居然在这儿遇见。真神奇。对吧，前辈？”

崔元俊的视线始终固定在李恩身上。

“您来我们公司是有事要办吧？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再走？”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李恩这才迟迟疑疑地开口。

“啊，不用了……我急着去趟西区。这就告辞了。”

草草道别后刚坐进驾驶座，郑南秀就敏捷地钻进了副驾驶。车子启动时，看见那个男人单手插兜呆立在原地望着这边。郑刑警难以置信地连连咂舌。

"哇靠，这该不会是偷拍吧？"

李恩固执地紧闭双唇，只盯着正前方。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家里保险柜存放的案件资料里，不是有哥哥去年调查世和集团时收集的材料吗？应该不会吧。虽然这么想，但那股挥之不去的疑虑却无法抑制。

14.

李恩难以置信地望着审讯室里的男人。世华建设命案发生时始终坚守岗位的梁泽日，杀害他的凶手竟主动走进了警局。连行凶用的斧头都作为证物带了进来。并肩站在单向玻璃前监视的刑警们轮流感叹道。

"这简直是连藤带瓜一锅端啊。"

"和金刑警去了一趟世和建设，差点就白跑一趟了。"

"为什么杀人？"

"说是梁泽日平时总看不起他，还在小弟们面前让他难堪。怀恨在心呗。所以趁着喝酒睡着的时候，抡起斧头就砍！"

"疯子。就算混混们不讲道义，怎么能自家人动刀子。"

“为什么要自首？”

“可能是被到处搜查的刑警们吓到了。一来就问自首能不能减刑。”

“真奇怪啊？”

“哪里奇怪？”

"按资历算，杨择日可比他高多了。以下犯上，组织能坐视不管吗？待在监狱里反而更危险吧。要逃早该逃了。"

"这倒也是。"

整个审讯过程中，凶手都供认不讳。他靠在椅背上从容陈述的模样，不像杀人犯倒像是来办理贷款咨询的。审讯持续了好一阵，组长走出来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全部认罪了，凶器也送交国立科学搜查研究院了，等结果出来就直接移检。各位辛苦了。"

虽然互相安慰着说辛苦了，但眼神中仍带着不安。李恩也知道原因，但不想破坏良好的氛围，便闭口不言。她望着调查室里的男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 ❖ ❖

"明明不是盛夏，雨却下得这么大。"

"是啊。"

"啊，我们组长喝醉了。看起来心情不错呢。"

听到刑警的话，金伊音转头望向店内的组员们。包括组长在内，组员们正就着五花肉喝烧酒，吴组长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您兄长是在中央地检工作吧？"

"是的。"

"前几天有事去那边时见了一面。哇，果然和传闻一样气场强大啊。不过那个名字怎么说呢..."

刑警的后半句话突然卡住了，伊音立刻明白了缘由。父亲给孩子们起名时用了"金澈音"、"金信音"、"金伊音"这样的名字，至今她都想不通当时父亲到底怎么想的。姐姐还算逆来顺受，但哥哥金信音至今仍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改名的机会。

“没想到您这么随和呢。”

“怎么，以为我像您一样是个刻板的人吗？”

“哎呀，怎么又提这个。让人多难为情啊。”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当初李恩被分配到强力2组时，也知道团队氛围不太好。这可以理解——年纪轻轻职位却高。对他们来说，自己本就不是受欢迎的存在。

"大家应该都差不多这么想吧。名校毕业家境又殷实，说要加入我们团队时，都觉得迟早会跳槽。实际上我们需要的是能跑断腿的人。真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

"我很喜欢这里。很适合我，队友们也都很好。"

"那就好。对了，队长提到今天自首的那个家伙..."

两人正聊着闲话，郑南洙推开门探进头来："你们俩要单独待到什么时候？"被连声催促下，他们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位。就这么会儿工夫，空酒瓶已经堆了不少。刚坐下酒杯就被斟满，郑南洙贴过来蹭了蹭他的肩膀。

“前辈为什么丢下我和这位刑警先生玩！这样不行啦啊啊——”

这位刑警看着南秀责备道。

“这恶心的小子。别缠着人了。金刑警先生别理南秀发酒疯。这小子一喝酒就更来劲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我和金刑警先生是搭档嘛。不然怎么会把搭档叫老婆呢。比夫妻还要亲密的关系才会这样啊。对吧？我们金伊音先生？”

哎呀？是我们李恩吗？这小子。虽然皱着眉头盯着看，郑南洙还是醉醺醺地嘿嘿笑着。虽然是同样的老幺，但和我不同，南洙性格爱撒娇又讨喜。李恩气得想推开这个闹腾的家伙，最后还是放任不管了。

时间流逝，大家都喝得微醺，相对清醒的李恩一个个安排他们搭出租车离开后，最后才回家。回家前他顺路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醒酒药和冰淇淋。

他晃着塑料袋乘上电梯，到达13层后径直走向家门口。站在门前翻找门卡，怎么找都找不到。难道是弄丢了？

正想按密码进去时，身后传来了动静。是前屋有人出来了吗？李恩转身想打招呼，却愣住了。白天在世和建设见过的英植——不，是崔元俊站在那里。要说是因为醉酒出现幻觉，那身影未免也太清晰了。

崔元俊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眼前。

"喝酒了吧？"

"……."

"又来了？白天也这样。"

话音刚落，他就在我眼前"啪"地弹了个响指。活像在解什么咒语似的。

“打起精神来。为什么每次见到我就发呆？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帅。”

“什么啊…”

伊音背靠着门保持警惕时，元俊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冰淇淋，不由得咧嘴一笑。

“我也很喜欢吃冰淇淋呢。”

“我说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来还钱的。不是欠了你十五万韩元吗。”

伊音伸出手。请给我吧。

崔元俊保持着静止的姿势，只是直直盯着伊音的脸。

“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

“忘了吗？你说过没地方去就来找你，说要收留我。”

李音张大嘴露出挨了一记闷棍的表情。这话确实出自她之口，但那完全建立在记忆尚未恢复的前提下。说穿了，一个成年大活人怎么收留？这时崔元俊露出了令人作呕的表情。

“大叔为什么不遵守和英植的约定？是坏人吗？”

伊音嗤之以鼻。

“大叔说话真有意思，明明比我大六岁呢。”

元俊狡黠地笑了。

“哦，原来你调查过我啊。”

"……."

“所以态度那么差是因为这个？知道我是谁了？”

“够了。没话要说就请回吧。恭喜你找回记忆和家人团聚。钱就当是收过了，以后别再来找我。再见。”

我草草道别正要关门，一只脚突然卡进门内。紧接着崔元俊从门缝里露出脸，冲我咧嘴一笑。

"我们刑警大人可真无情啊。都肌肤相亲到这份上了，何必这么生分呢。"

“能把脚挪开吗？”

“不是有话要说吗？听我说几句很难吗？”

“我说了让您挪开。”

“行啊，那明天去警局再问个明白吧。”

“随您的便。”

“我听说欧米伽在法律上很难获得强力部门的支援。金伊恩警督为什么能办案，是不是该问问上面的大人物？那边谁职位更高？组长？署长？”

伊恩绷着脸瞪视崔元俊。对方拽开门跨过门槛侵入空间，直到近在咫尺的距离她都没能阻拦——方才那番话让她的脑子像被麻痹般僵住了。

“您这是在胡说什么？”

他突然凑近脸庞，恩伊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是在试探吗？之前说的气味什么的，原来不是玩笑话。至今从未有人提起过恩伊的费洛蒙气息。虽然好奇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连家人都不知道的事，但恩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出去。如果你不是真的想去警察局的话。”

“啊，无情的男人。看来你喜欢英植，但崔元俊不是你的菜呢。”

“少废话赶紧滚。你这混蛋在威胁谁呢。”

"不是来威胁你的。是来拜托你的。"

"哈，拜托？"

"让我睡会儿。"

"……."

"睡不着。让我睡会儿。"

"你疯了吗？"

"经常听到这种话。"

我震惊得只能呆望着，崔元俊走近后突然把脑袋耷拉在我肩上。伊音浑身一僵。虽然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奇怪的是身体却难以动弹。

"让我睡会儿。快死了都。"

15.

李室长看着崔元俊那张淤青发紫的脸，一时语塞。虽然守护在崔元俊身边已有十年光景，但脸上挂彩而非拳头受伤还是头一遭。明明昨天还叮嘱过要从金伊音家里离开的。

"您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

"看起来很严重吗？"

"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元俊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笑了。昨晚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去找了金伊音。想着相处几天总该有点情分，说不定挨打也会收留自己——结果纯属妄想。拳头先招呼过来，直接被赶出了家门。

"被金伊音打了。"

"……."

"求收留结果挨揍？是想打晕了直接让你睡过去吗？"

"……."

"要不要干脆告她？"

李室长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内心肯定思绪万千。这家伙到底为什么对刑警这么执着。元俊有些后悔了。是不是把犯人交出去得太快？要是继续怀疑这边的话，说不定还能借机来公司见上一面。

"能问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是第一次。"

那宛如告白初恋般的语气，让李室长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嗯？”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不吃药睡着。"

"啊……"

"我想确认一下。如果这是真的，那对我而言就是必需之人。"

其实失眠的病因尚未明确。医生推测可能是童年遭遇绑架死里逃生留下的创伤后遗症——精神类疾病往往如此，有时即刻发作，有时潜伏数十年才显现。

“我拜托你的事？”

李室长从包里取出文件递过来。文件内容是关于金伊琳的个人资料，上面明确标注着“Beta”。翻到下一页，详细列出了家庭关系。果然如我所料，她家大部分都是警察出身。

“您知道去年崔泰成代表因行贿罪接受调查的事吗？”

崔泰成是元俊的二哥。正如李室长所说，去年他因涉及国会议员贿赂案接受调查，虽然罪名成立，但最终被判缓刑。

"当时负责调查的检察官是金伊音先生。"

元俊露出有趣的表情，用舌头使劲顶了顶脸颊。接着继续解释道。

"而且他父亲金春三四十年前曾把会长抓进过监狱。会长在扩张势力时引发过几次流血事件，本来连检方都想睁只眼闭只眼，但金伊音先生——也就是金春三先生——死咬着不放，最终让会长服了一年实刑。"

元俊想起在金伊音家看到的全家福里那位父亲的面容。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父亲当年会暴跳如雷地质问"怎么会跟那种家伙扯上关系"。

"我家和你家各方面都不太合拍，对吧？"

李室长没有回答，但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说吧。我现在心情好，会听你说完。"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去找金伊音小姐，但我觉得牵扯进去没什么好处。"

元俊放下架在桌上的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欣赏李室长这一点。换作别人早就忙着阿谀奉承了，但这位室长从不讲客套话。看来和那个叫金伊音的女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扯上关系。元俊面无表情地将文件扔进了垃圾桶。

"我会铭记在心的。"

李室长没再多说什么。他清楚崔元俊向来我行我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三十岁前这家伙几乎夜夜更换枕边人，连对方名字长相都记不清的占了大半。现在多睡一个女刑警，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 ❖ ❖

望着眼前的大楼，南洙难掩紧张神色。明明是来见第一派的头目，但从入口开始就透着不寻常的气息。挂着"第一贸易"招牌的建筑，乍看与普通公司毫无二致。

“您怎么来了？”

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警惕地向前走来。

“朴石泰先生在吗？”

两个混混互相交换了眼色。

“社长正在出差。”

“是吗？真奇怪。十分钟前我还在停车场看见他上楼呢？”

尽管李恩这么说，两人仍没有轻易退让的意思。这时里面又出来一个人，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男子正是之前跟踪时见过的朴石泰的手下，在洗手间前也碰过面。

“能否见一下朴石泰先生？关于已故梁泽日先生的事，有些问题想请教。”

男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请进。"

跟着男人来到最里面的办公室，一推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尔夫球杆。窗边的奇石和墙上悬挂的巨大画框也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写着"我们是一家人"这样略显幼稚的标语。

"刑警先生们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朴石泰从书桌前起身，走向沙发。他眉骨上的撕裂伤格外显眼，残留的肿胀暗示着曾遭受过猛烈击打。我的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后移开。

"关于已故梁择日先生的事，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您。"

"那件事我已经向之前来访的刑警说明过了。而且凶手不是已经落网了吗？听说昨天投案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