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夜晚,食堂里正在举办庆祝会。大家分享着美食,为完成生存计划的第一步而欢庆着。
我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视线落在被大家包围的拓海同学身上。他在努力融入欢庆的气氛,眼底依然残留着未能完全掩盖的疲惫和忧郁。我握了握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眼泪。
那个时候,广播突然响了起来,SIREI充满了喜庆和活力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各位同学,请注意!为了庆祝大家成功完成生存计划的第一步,以及感谢各位长期以来辛苦的探索工作,本官决定,今晚在食堂为大家举办一场庆祝活动!大家请务必前来参加,享受美食和伙伴的陪伴吧!”
“另外,过本官与川奈同学的不懈努力,学园的电力系统已经完全恢复!从今晚开始,学园的所有地方都将开放用电!今后大家的生活将更加舒适和便利!”
广播到这里就结束了。
沉重的氛围依旧在我们两人之间弥漫。
拓海同学像是从虚幻的梦境中清醒一般,用袖子擦干眼泪,笑着这样对我说:谢谢你听完我说这些……我不会再忘掉了。
然后,便表示他现在肚子超饿,不知为何红着脸跑出了房间。
我当然想要挽留他,我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想问清楚……但他没有停下,只是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消失在门外。
他振作起来的速度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仔细一想,除了在一边回忆一边为我讲述时发生的情绪崩溃,他的状态都相当冷静,或许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
啊、视线和拓海同学对上了。
他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立马转头看向了别人。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那些话语,那些结局、死亡、“我”最后的告白。
那轮虚假的“月亮”——人造天体,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而我们则被留在了这个濒死的星球上,选择抹去记忆,被告知了活下去的使命。
而我……我的心中涌现出两个强烈想法。
第一个想法,是去确认拓海同学所说的那些细节。那些关于我们身体里隐藏的异血之力,关于他不记得完整名称、将他洗脑的多尔曼什么什么疗法的机器,还有SIREI身体里藏着我驱力刀…如果能确认这些细节,也就能去完成我的第二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我想恢复记忆……我想知道我真正的过去是什么样子。我即使恢复了记忆,也没办法得知另一个结局里“我”死前告白时的想法……
并且,如果恢复了记忆,我的认知障碍也可能跟着恢复,重新将眼前这些我开始喜欢的伙伴们看成丑陋的怪物…
但我不想再像这样对过去和真相一无所知地活下去。我想更靠近拓海同学,不想让他一个人承担回忆的痛苦,我想知道,那个二周目里最终选择喜欢上怪物的“我”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这两个目的,都和SIREI有着直接的关系。
它是这一切设施的管理者,也是它清空了我们的记忆。
但根据拓海同学的讲述,SIREI为了继续执行计划,会想要引爆我们体内的炸弹。虽然现在它看似温和地照顾我们,但它当下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在这荒芜的世界活下去,创造未来。
如果它认为我探究真相或者恢复记忆的行为会威胁到它的生存计划,它会露出隐藏的、危险的一面吗?考虑到它曾经对拓海同学洗脑的事情,这种可能性令我心生警惕。
当然,还有一个更极端的办法,就是直接杀了SIREI。这是一周目的那个“我”直接做到的事情。
根据SIREI之前描述复活机的说法,以及我眼球完好的现状,理论上我现在也能使用复活机进行复活,只要能确保在死亡前完成目的…这是最直接移除障碍的方法。
这有点像拓海同学的经历,那些令人窒息的、非此即彼的究极二选一。
是冒着风险去和那个诡异吉祥物进行一场危险的对话,试图从它口中获取我想要的一切?
还是选择更直接的手段,彻底摧毁这个潜在的威胁,为自己的调查扫清障碍,但同时也可能因此彻底失去获取某些关键信息的途径,并且…亲手杀死一个,至少表面上一直在帮助我们的存在?
……说到底,“我”为什么会选择清空记忆?
不惜挖掉双眼也想将丑陋的伙伴们视作美丽的存在,愿意和他们一起战斗,甚至愿意为这份羁绊而牺牲。那些情感与那份决心,听起来是如此真实、如此珍贵。
我实在无法想象,拥有了那样深刻羁绊的我,会选择放弃这一切,选择被抹去所有真实的记忆,只为了获得所谓的“无知且幸福”。即使是为了逃避目睹所有生物灭亡的痛苦,那也像是一种背叛。
我为什么会选择那样?
因为大家都选择抹除记忆,所以我选择了从众?
因为亲手选择毁灭整个星球的生物,接受不了自己的丑恶?
“苍月你这家伙,在这种角落一脸深沉的想什么呢?”就在我陷入思考的漩涡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抬头一看,是丸子乐同学。他喝了SIREI发放的成分不明的饮料,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脚步也有些虚浮。
我立刻收起脸上的阴沉,换上了有些过于灿烂的笑容:“啊…没什么,乐同学。我只是觉得大家开心的样子很有趣,想在旁边看看而已…”
“你是在为澄野担心吧…毕竟你守了他那么久。他的状态很不正常啊……”
“诶!?”我完全没想到,居然是乐同学先提出了这个质疑,这让我心中一紧。既然乐同学都察觉到了拓海同学的不对劲,甚至联想到了我的情绪…说不定其他同学也……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大部分同学还在欢声笑语,沉浸在庆祝的气氛中。但我找到了拓海同学,他没有再被人群包围,而是和希同学站在食堂边缘的水箱旁,两人头凑得很近,正说着悄悄话。拓海同学看上去…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澄野同学只是有点累……我们可是听从了你的报告,所以刚才一哄而上围住他了哦?没想到会给他那么大压力呢。”面影歪同学不知从哪个阴影里冒了出来,十分自然地加入了对话。
“所以,澄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整个派对就你们俩脸色最差,我可不许你说不知道。”乐同学立刻接话,他抬高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歪同学则站在另一边,两人一唱一和把我逼到了角落。
“澄野同学——?!”
打断我们之间审判般的氛围的,是一声尖锐的女声尖叫。
那声叫喊响彻整个食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欢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水箱旁。
拓海同学再次倒了下去。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紧锁眉头,身体蜷缩,看上去痛苦不堪。他只是稍微皱着眉头,身体放松了下来,就像是…瞬间睡着了一样。
这次甚至不需要SIREI提醒,萌子同学首先站了出来,摔跤手的体型在这种紧张时刻显得格外可靠。她说着“交给人家吧!”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将拓海同学扛起来,准备送往医务室。
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庆祝派对瞬间被抛在了脑后,跟着萌子同学急切地涌向医务室。
再次启动那台复活机的诊断功能,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然而,检查结果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屏幕上的数据依然显示,拓海同学没有检测出任何严重的疾病或受伤,身体机能正常,只是…显示为“疲惫”。
歪同学走上前,仔细地观察着诊断结果,然后又亲自查看了拓海同学的状况。
“奇怪……”歪同学皱着眉头,表情少有的带着困惑,“诊断显示疲惫…但说到底,我甚至看不出来他有疲惫。他现在完全处于普通的睡眠状态。”
一个本来就难以理解的状况,在歪同学的专业判断下变得更加诡异。
“啊~究竟是怎么回事…”SIREI捂着头,表情看上去十分苦恼,似乎真的对拓海同学的状况感到束手无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我身上。刚才,我和拓海同学是唯二看起来不对劲的人,而我又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声称“他没事”。现在,在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他的第二次昏倒,并且医务室也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的情况下,我显然成了那个最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所以苍月,”第一个提出来的是厄师寺猛丸同学,他似乎本来就很担心拓海同学的状况,此时显得更加焦急,“你到底知不知道澄野是什么情况?他刚才在派对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吧?会不会和那有关?”
情绪不好?当然了,他刚给我讲完了两百天的悲惨故事,怎么可能心情好?
我感到自己再次被逼到了墙角。我又一次,而且是这么快,就遇到了那种究极的二选一。明明关于如何处理SIREI的那个选择我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现在,一个更加紧迫的选择了摆在了我的面前。
如果说出口…如果我告诉他们拓海同学给我讲的事…那么真相就不再是我和拓海同学之间的秘密了。那些沉重而残酷的真相,将落在这群在SIREI制造的虚假希望中获得慰藉的伙伴身上。他们会崩溃吗?说到底,他们会相信那些事吗?不会认为我和拓海同学都疯了吗?
如果我不说出口…我就必须想办法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谎言。一个能够解释拓海同学两次诡异昏倒,能够解释他情绪低落,能够让大家相信并且不再追问的谎言。
我看着周围一张张充满担忧和疑惑的脸,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的回答。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SIREI偶尔发出的苦恼声响,和拓海同学平稳得不像昏迷的呼吸声。
拓海同学说过,我的特异科目是特异占卜,我的关键词是“幸运”。他说的幸运是什么意思,我其实并不明白。
但我或许确实是幸运的。
因为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我的第二次选择,再一次没有开始,就戏剧性地结束了。
拓海同学打着巨大的哈欠,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紧锁的眉头。他只是…揉着眼睛,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我怎么在这儿啊?”他挠了挠头,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那种无辜甚至有点蠢的表情,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大家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反差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刚才对我的注意,也迅速地转移到了他身上。
希同学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蹲下身,关切地询问他:“澄野同学,你刚才又昏倒了哦?!太吓人了…而且医务室的检查结果只显示你处于疲惫状态,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你连续两次突然昏倒,大家都、都很担心啊…”
“是啊,澄野,你真的没事吗?”
“吓死人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把我的醉意都赶跑了!”
“说不定学长真的就只是困了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拓海同学的身体状况,七嘴八舌地描述着他刚才两次“突发性睡眠”的行为。拓海同学听着大家的叙述,表情从迷糊变成了震惊。
“诶?我又…睡着了?”他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啊,我完全没事啦,只是睡了一觉,感觉睡得好饱…”
说完,他环顾四周,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我知道他在找谁。
他找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对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转过头,而是用那种……清澈的眼神盯着我,透露出一种“有话想和我说的欲望”。
他可能又回想起了一段记忆——我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了这个猜测。
歪同学再次仔仔细细地给拓海同学检查了一番,最终,他还是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完全没事。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睡着了。”
既然复活机和歪同学都确认了是虚惊一场,大家紧绷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今马关心着还没吃饱的妹妹,想回去继续派对,毕竟难得SIREI准备了庆祝活动,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赞同。
回到食堂的路上,我和拓海同学被大家围在了中心。虽然大家放松了许多,但好奇心并没有完全消退。
“澄野,你刚才在派对上心情很不好吧?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和昏倒有关系啊?”
拓海同学闻言,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的,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明白,不能指望他来圆这个谎。
“啊,关于这个啊,”我立刻接过了话头,面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其实是这样的。拓海同学他第一次昏迷的时候,做了个特别可怕的噩梦,真的被吓坏了,醒来的时候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听见拓海同学“哈?”了一声。
我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大家的反应,以及拓海同学瞬间变红的脸:“因为觉得这样有点丢脸,所以在派对上才看起来怪怪的,生怕大家问起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旁边额头冒汗的拓海同学,对他比了个只有他能看到的wink:“话说拓海同学,我们差不多和好了吧?”
他听到我的话,小声地反驳:“我、我才没有抱着你…!”但他的反驳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很快就认命了似的,屈辱地闭上眼睛。
“呃,对…对对,我们和好了。”
大家听了我的解释,有人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人则发出了哄笑声,有人觉得拓海同学因为做噩梦哭鼻子很可爱——但都没有再深究下去。那种“不正常”的担忧,被一个看似合理、带着一点个人糗事的小故事轻松化解了。
派对一直持续到了深夜。SIREI准备的那些神秘小饮料似乎后劲很足,加上连续探索的疲惫,很多同学都喝得东倒西歪,直接昏睡在了食堂的地板上。只有少数几人依然保持着清醒。剩下的几人互道晚安后,也纷纷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走出食堂前,看到SIREI正在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同学中间穿梭,轻轻地为他们盖上毯子。那个场景…怎么说呢,既诡异,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温情。
告别了SIREI和满地的睡美人,我转身向天台方向走去。学园电力已经完全恢复,也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漆黑的走道了,我不是很擅长那种恐怖场景。
来到拓海同学房间门口。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我站在门口,做好了心理准备,按下他房间的门铃。
他应该……还没睡着吧?毕竟他这两天都睡了那么久了……
门开了。拓海同学站在门后,身上还穿着便服,显然没有打算要睡觉的样子。
我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对他挥了挥手:“呀,晚上好,拓海同学。”
他看着我的笑容和招手的动作,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总感觉你…”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越来越像…之前的苍月了。”
我偏着头没看向他,表情纯良且无辜:“之前的苍月?拓海同学这话说得真奇怪。我们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嘛,会越来越像…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虽然我现在完全没有毁灭人类的想法,反而很喜欢人类……不过这是SIREI给我的设定吧?
“连敷衍的方式都一模一样哦。”拓海同学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我前三十天里非常熟悉的那种表情——无奈的、带着一点吐槽意味的苦笑。
那副样子,是我更习惯的,更像我所认识的那个拓海同学。他从回忆起过去的沉重冲击中走了出来,那些记忆对他的影响,似乎从再一次昏倒醒来后就减轻了。
他又呈现出一副认真的、思考的样子,仔细地打量着我:“你难道…也和我一样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我倒是想啊。”我抱起手,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之一。
可惜,除了昨天在他昏迷时,我一瞬间看到的那个将他看成丑陋怪物的诡异幻觉,我没有任何其他关于过去的记忆。
那个幻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的是我即将恢复记忆的预兆?
但现在不是纠结那些东西的时候。
“比起我的记忆,拓海同学应该更有话想说吧?”我将思绪拉回现实,走进了他的房间,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你看上去和上一次醒来时那种混乱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呢,该说你振作的很快……吗。”
“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又想起来了…不同的世界线。”
“世界线?”
“啊,那是我觉得方便的叫法。”拓海同学拉过书桌旁的椅子,隔着茶几和我面对面坐了下来,“总之这一次我可以真正确定,这绝对不是我选过的…它…比较短,还很莫名其妙,所以我这次醒来才没那么大反应吧。”
拓海同学这次讲述的,是一个不停选择的故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不停的选择……
「在第33天的防卫战中,拓海同学没有选择救丸子乐同学,而是救下了大铃木梦罗同学。
这一选择后果是第二天食堂,猛丸同学与SIREI爆发争执,结果不小心打坏了NIGOU,导致它被入侵变成了人类移居计划反对派的AI,GOTOH。
反对派的目的是让最终防卫学园的计划失败,为此,他们想要将防卫队成员提前带回人造天体。这个时候的拓海同学还处于被SIREI洗脑,言听计从的时期(而我早就已经逃出笼子投敌,所以这个故事和我基本没什么关系),GOTOH给了拓海一颗药丸,可以帮助拓海解除洗脑。
于是,拓海同学的选择之旅开始了……
选择吃还是不吃药丸,选择帮不帮助人类移居计划反对派,选择说服哪个同伴帮助人类移居计划反对派……等等等等,一不小心选错,拓海同学就会被GOTOH或者SIREI的电棍袭击,当场昏倒在地失去意识,然后重新回到选项前。」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拓海同学结束了他的讲述。
“我现在对电棍感觉有心理阴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还心有余悸。
“只要被击倒意识中断后,就会重新回到选择前,然后选择正确答案…”我的思绪在他刚才的话语中快速流转,将我最在意的一点说了出来,“简直就像…游戏里的读档呢。”
“对吧!”拓海同学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找到了知音,“这种体验!虽然我有回到过去的经历,但亲自体验这种失败后回到某个时间点,然后做出正确选择继续下去的感觉…还真是独一无二…”
他感慨着,随后又想起了什么。
“啊,顺便一提,”他补充道,“最后的结局,是我们乘上车,去搭乘第二防卫学园里隐藏的飞船,准备回到人造天体。到这里我的梦境…不,我的‘世界线’体验就结束了。”
“那么…不在学园里的我是被你们抛弃了啊…”我装出一副心有戚戚、心灰意冷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那个时候应该还在敌方阵营里,想着怎么毁灭人类吧……他们的回归计划里,自然没有那个背叛者的位置。
“重点不是那个吧!”他立刻睁大了眼睛拍桌而起,反驳起来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我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嘴角露出了真诚而轻松的笑容。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啦。”那个时候的“我”正处于另一个极端,应该也体会不到被抛弃的滋味,最多感叹一句人类真丑恶吧。
“不过,”我收敛了笑容,眼神重新变得认真,“游戏这个比喻,或许真的很适合套用在你这些奇怪的经历里呢。”
我在心中快速地组织着语言,将他讲述的结局——包括我们现在所处的现实——套入一个游戏结局的框架里,试图从中找到某种规律或含义。
“如果你每一次因为选择错误被电棍袭击后失去意识,算是一个结局的话…那么这些就是最廉价的bad end,那些在需要不断选择的游戏里,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的即死结局。而你们最后准备回人造天体的结局…历经磨难后终于找到一丝生机,虽然完全没有解决问题或者知道真相……如果是在游戏里,应该算是…normal end吧。”
我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他,眼神复杂。
“像这样类比…在防卫室全员牺牲,但最终通过希同学和弗特卢姆的幸存者们,留下了迈向未来的希望的结局…”我在脑海中试图构想出那个结局的画面。
“如果是在游戏里,这应该属于…用来表达主题立意的true end吧?”
然后,就是我们所处的现实。十二个失忆的人,没有痛苦的过去,只有一个诡异吉祥物告知我们要在末日活下去……
以全体遗忘、逃避真相为代价换来的,虚假而脆弱的和平。在我看来,是彻彻底底的bad end。
但这毕竟是我们大家一致的选择……我虽然依旧对自己选择遗忘记忆耿耿于怀,但木已成舟,我根本没有资格抱怨。
我只是看着拓海同学,等待他的反应。
“那我们所在的现实…”拓海同学望着自己交叉的双手,声音很轻,“应该就是…虚无的Bad end吧…”
他就这样直白地说出了那个结论,那个我心中所想却不敢说出口的现实。
一个以遗忘换来的,空虚的结局。
“不过唯一还有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起码大家都活着呢。”仿佛确认着自己的决心般,他握紧了拳头。
他的情绪和反应都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明明目睹了不灭之火覆盖整个星球的瞬间,听到了所有伙伴们在另一个结局里死亡的遗言,他承受了那样巨大的痛苦…为什么能接受的这么快,甚至还能振作起来去参加什么派对?
那种难以理解的坚韧,驱使我直接问出了口:
“拓海同学为什么…振作得这么快?”
“诶?”
“明明回忆起了星球毁灭的画面,伙伴们牺牲的画面,为什么你能振作得这么快呢?”
“与其说是振作……不如说是接受吧。”他低头思考了一会,似乎在回味着那些沉重的记忆,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在亲眼看见不灭之火覆盖弗特卢姆前,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大家一起活下去,无论以何种方式。”
“即使忘掉真相,也要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是啊……我曾经选择过放弃那段痛苦的记忆…但是我不会再忘掉了。”
“不能让SIREI再次清除你的记忆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他挠了挠脸,似乎没考虑过还有这个选项,“但是我在梦中经历的另一个选择的记忆,也就是你说的那个 true end…那段记忆让我觉得…我不该忘掉这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庄重:“我应该背负这一切的…绝对不能忘掉。”
“你不会告诉大家这件事吗?”我听到我的心跳加快的声音。
“毕竟第一个做出选择的是我这个队长嘛。那个时候,遗忘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等到现在的生活稳定下来前,我都不会告诉他们吧……”
“那我呢?”我攥紧了拳头,听到自己说话颤抖着的声音,“你不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吗?”
“毕竟你是苍月啊。”他对着我温和微笑,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这句话本身就包含了所有的解释。
“你是我最不能理解,也最不能信任的人。”
然后,他话锋一转,像是感到很无奈:“再说了,谁让一直守在我床边,第一个听到我把所有痛苦都说出来的人是你呢?”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怪的矛盾——最不能理解和信任的人,却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分享了所有秘密的人。
最不能理解,也最不能信任。这些话语或许应该叫人受伤或者警惕。
但是在这番话之下,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对我完全的信任。
如此纯粹,如此直白,甚至让我感到…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或许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对我产生这样的依赖和信任。但它确实存在,在他的眼神里,在他选择向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那个虚无的 Bad End依然存在。他背负的痛苦也依然存在。但我决定不会让他孤单一人。
……
……
然而,就在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彻夜畅谈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哈欠,露出了一副困倦到不行的样子。
“啊啊啊不行了,我真的好困。”他说着,一边揉眼睛,一边开始赶人,“苍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睡觉吧。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说着,他几乎是半推半就地将我推出了房间。门在我的背后“咔哒”一声关上。
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个家伙居然去睡觉了?!
我站在寂静的天台,双眼瞪大盯着拓海同学紧闭的房门。
……他应该是真的累了,经历了两次昏迷和那些精神上的冲击,他的身体需要休息。
我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人造光源几乎消失殆尽的夜空,群星显得格外明亮,其中应该也有人造天体被炸碎的残渣吧。
他睡得着,我却完全睡不着了。他讲的话还在我脑海里翻腾,让我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我必须立刻开始执行我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