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趣味。指不良嗜好或古怪癖好。

得能勇志的恶趣味是打开手机角落里某个软件。这是每当压力达到顶峰时无意识会做的事。对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公开的交友渠道,本不足为奇——问题出在得能勇志身上。那张脸总在某个地方见过。即使对娱乐圈毫不关心的人,也会在 YouTube 广告、地铁灯箱、外卖杯套、公交站牌上似曾相识的面孔。

这种脸孔曝光率高到即便叫不出名字、说不出作品,也能轻易认出是名人的家伙,绝对不适合当露水情缘的对象。可每当烦躁得快要发疯时,得能勇志还是会习惯性物色沙包。甚至抱着"反过来被当沙包也无所谓"的心态。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没心没肺,这分明是对当红爱豆弊大于利的糟糕解压方式,他却从不犹豫。

怒火中烧却无能为力时。自然而然想起某个见不到的人时。这种时候。

熟练地划动手机,熟练地挑选心仪的头像,熟练地进行匹配,熟练地戴上口罩和帽子,熟练地迈向约定地点。先进入房间后不久,今天的对象也推门而入。

看着已经脱掉外套坐在床边的他,男人用惊讶的语气开口。

"哇,我还半信半疑呢,真的是你啊?"

"什么啊。"

“看你头像眼熟才发的消息。赶紧换掉这破头像,在这儿被认出来会连累很多人。哪有艺人像你这样不设防的?”

“无所谓。”

呵。男人发出带着嘲弄的咂舌声。面对那束“你认真的吗”的锐利目光,勇志只是耸了耸肩。不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收到邀约就立刻答应吧?反复见同个人不觉得有负担吗?男人边说着毫无意义的埋怨边在房间里焦躁地走动,很快脱下外套掏出避孕套环视房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即将缠绵的对象。

勇志也眯起眼睛打量他。幸好这份“记不住两次见面的人就完蛋”的职业特性救了他。不久前的记忆浮现出来——对方自称普通大学生。看起来确实像普通大学生。按理说也不会对同龄爱豆感兴趣。

但 Lucid 可不是普通爱豆。明明是全员高中毕业的学历,校园里却挂满印着他脸的广告横幅,红到这种程度。所以一眼就被认出来了。起初大概是对我感到新奇吧。明明没人要求,却主动关掉手机给我看,记得当时就觉得这人管得真宽。

"老实交代。你是认出我才接电话的吧?"

"...对啊。"

"总不会有人专程找见过面的对象玩二次偶遇吧?"

"嗯。"

“也是呢,我连头像都换成背影了。”

男人的目光将勇志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眼神像是在掂量什么。打量许久的男人突然像是领悟到什么般点了点头。

“要是对我有意思早该问我要号码了,可你连嘴都没张过。要说特殊癖好我身上也没啥特别的。要是喜欢同款类型的话先匹配看看呗。”

你是在找人吗?

“......”

见对方不答话只是呆坐着,啧,传来一声咂舌。到底是天真还是蠢啊。我好心给你透底,别在这种地方找人。既然钱多不如直接雇人。这行当消息传得可快了。我见过好几个因为乱来毁掉现生的。要是在这种地方因为这种事坠入深渊,那才叫冤呢。

“真热心啊。”

“这是颜值福利。在我睡过的人里你最帅。”

“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放心,我没打算黏黏糊糊的。”

男人咧嘴笑着走近床边。我刚洗完澡,随时可以开始。

 

均匀的小麦色肌肤。略微遮住眼睛的黑发。走动时荡漾的发丝。身高 175 左右。骨架纤细的瘦削体型。棱角分明的手臂和肩膀。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身影,勇志轻轻闭上了眼睛。

 

Lucid 的勇志从无绯闻。不像那位至今还住宿舍却遮遮掩掩,结果亲自上传豪宅照片在粉丝圈点燃战火的队长。不像那位游戏账号被盗用不说,还在大号给裸播合集点赞,导致小卡行情比取消点赞速度跌得更快的主唱。不像那位每逢休假就从江南夜店到歌舞伎町,各种香艳目击情报不断更新、多巴胺上头的忙内。更不像那位累积数年恋爱传闻,连疑似见家长都被爆出,最后收到退队卡车的队长。

再说一遍,Lucid 的勇志没有丑闻。当然也从未传出过恋爱绯闻。就算狗仔们磨破嘴皮磨穿鞋跟,也从没被拍到和女性单独相处。他很有主见,连个人 ins 都没开通,自然不用搞什么 love star。当然也不会去别人 ins 底下点赞。除了家人外几乎不联系谁,所以就算没有隐私保护膜也不用担心 kakao 或 line 被黑。虽然众口一词说他是个只在练习室、炸猪排店和宿舍三点一线的好青年。但经常退还休假窝在宿舍,目击记录只有汉江乐天世界,而且还是独自一人。从日常生活到私生活都笼罩在迷雾中,被称为神秘主义 icon。但他并非人们想象中的独角兽。Lucid 勇志私生活干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压根不接触女性。

那男人说得对。在这无尽重复的夜里,他一直在寻找某个人。既期盼着能偶然遇见,又害怕真的相遇。一半是想见的心情,一半是死也不愿相见的抗拒,他每次都在进退两难中押注,如同踢进乌龙球般自毁。

 

睁眼的瞬间。已成恶习的暴露癖触动了深埋心底、未能根除的思念。那被藏得太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腐臭情感实体。怪异行径的源头。直面它的瞬间难免晕眩。

 

 


恶棍男孩

第 2 章

 

 


"哎呦,恶棍男孩集结还是啥的。"

但怎么会起名恶棍男孩啊。刚结束介绍的宇宰身后,以没眼色闻名的 Lil Syru 正咯咯笑着,被海芭敲了脑袋。就算再迟钝如她也能察觉某些事。比如现在如履薄冰的氛围,又比如听到"恶棍男孩"名字后宇宰骤然冰冷的眼神。"你这样还想去吃放送饭?"旁边用手肘戳她胸口的话语让 Lil Syru 莫名委屈起来。

“啊真是的!为什么又只针对我嘛!”

前田陆、勇志先生还有郑宇宰!被手指一一戳中的人们眼神依次变得和宇宰同样冰冷。目睹这一幕的吴是温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专辑概念会议那天的循环。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赵承佑的旁白。寒意刺骨。

“来来来,先说说你们为什么到这儿来!”

大元慌忙调转话头。旁边恋恋不舍嘀嘀咕咕的莉莉丝露被海芭一个眼色示意,被奥巴尔坦和穆本翁架着拖了出去。毕竟在这种场合,滚来的石头总比嵌着的石头更金贵些。临时客串主角的宇宰终于张开了嘴。

“官方定位是陆哥的朋友。”

李昉勇是陆哥的小跟班。听说他最近很辛苦,我就来帮忙了。这是我自己决定的。队长您不会介意吧?吴是温对远处朝自己挥手的郑宇宰点了点头。行吧,你想怎么搞都随你。带他来这里需要突破的重重铁壁突然在脑海中闪过。

 

早就料到邀约不会顺利。昨晚听到勇志那句"就随便应付下"就能猜到他们关系如何。看来处得不怎么样啊。坊间那些关于郑宇宰和勇志零星曝光的过往传闻,总爱用"聚死散生"来形容——聚在一起就完蛋,分开反而能活。偶尔还能看到选秀三进宫、总靠美波 rol 出圈的宋致炫也被扯进来。说这群人就算配上名唱美波都红不了,可见运气就到头了。想当艺人果然还是需要星相吧。是温看着恶童男孩维基上的这段话,觉得倒也不算全错。

比起重重难关,这种程度的任务简直小菜一碟。毕竟来时的路没有一步是轻松的。当经纪人说出"演员彻底改变路线可能得不偿失"时,他详细阐述了节目赞助情况和预期影响力。虽然没有正式签约的演出费,但为表诚意可以额外准备车马费,提出了破格条件。被纠缠许久的经纪人终于坦白:[待翻译韩语同人文内容]

问题不是那样的,好像是因为这是个有前成员参与的节目让他感到不自在。抱歉。

吴是温顿时如鱼得水,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连口腔都装上了推进器似的。

"啊,您应该知道前成员陆先生也会参加吧?听说两位交情匪浅...在社交平台也经常互动..."

-这个我明白...但毕竟和勇志先生也久未往来了。要是出演的话,之前的视频可能又会莫名其妙被翻出来,就像刚才说的,形象问题确实让人有负担。演员本身也不擅长综艺...其实这次拜访的目的性也不明确,所以我们虽然遗憾但还是下次吧,

"啊,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能否再考虑看看?真的不会太麻烦的。看过郑宇宰先生的直播,您本身就很风趣健谈。这节目与其说是综艺...不如当作来朋友家玩一趟就好。我们会提前发送剪辑版,敏感内容都会尽量删减。我保证。听说您明天前都空着,连一天都抽不出来吗?"

-嗯,假期也有行程安排...要上课健身什么的,那就先这样。

听着断断续续的对话,吴是温大喊着"请等一下",但根本无济于事。看来演员不会改变主意,那就到此为止吧。在礼貌的逐客令后,他最后又喊出一声"喂"。

"不会占用太多时间陆先生也需要支援火力"

(总认为一口气说完才算完整句子的)吴是温茫然盯着突然挂断的电话。啊,这样不行啊。拜托请把最后那句话传达出去吧。是温眼前浮现出急忙翻到的宇宰 ins 里笑容灿烂的前田陸。以汉江为背景微笑的照片主角,藏不住满溢的爱意。想到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会来吧?握着手机的手沁出了汗。

幸好电话铃声很快再次响起。看到屏幕上显示"郑宇宰经纪人"的来电,是温咧嘴笑着滑开手机屏幕。成了。这次能行。

“好的,经纪人先生!”

-啊。您好。我是郑宇载。

从郑宇载经纪人变成非经纪人的这位发出了尴尬的声音。啊,嗯嗯。您好演员先生。吴是温把原本单手抓着的电话用双手握住。恭敬的姿态自动切换完成。吴是温拥有能自由开关的、俗称对决策者卑躬屈膝的技能。而且还是满级。

-您说陆哥也需要支援火力是什么意思?

“啊-现在正在和勇志先生还有陸先生进行歌曲录制呢,”

-我有点忙,能请您长话短说吗?

=这意思就是跳过客套直接说重点。也是在暗示如果听完发现是无关紧要的事就不会长时间通话。是温原本弯成 80 度的腰板挺直到了 60 度。明明郑宇宰又不在看,他却在嘴角挂起营业用微笑。实时目睹他这番华丽谄媚秀的队员连连摇头,脸上写着"我绝不能变成这样"的决心。

"陆先生为了作曲真的辛苦了。"

-就这些吗?

"这次企划的主旨是两位需要承担更多焦点,但今天临时加入了 Lucid 的一位成员。考虑到平衡性,如果陸先生这边也能再来一位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可疑的说辞,吴是温毫不犹豫地直球回应。混迹演艺圈多年的对方应该能听懂弦外之音——当双男主企划突然闯入比男二更具影响力的角色时,男二会面临怎样的待遇。作为演员应该更清楚这点。电话那头的是温沉默良久,原本挺直的腰背不知不觉又弯成了 80 度。

-听说 Big Castle 是自制剧,我去真的能帮上忙吗?我和勇志很久没联系也不熟。就算你们有想要的风格效果,我可能也配合不了。

传来了些许希望的信息。也就是说来是没问题,但就是不想跟主角装亲近嘛。就算是你们设的局也不会迎合的。吴是温可是个深谙推销之道的营销高手。假装直言不讳实则流露真心的说话方式,应对起来比吃凉粥还容易。让步是谈判的基本功。他脸上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啊,您不用担心。我们的拍摄形式更接近纪录片,追求真实感。您按照自己习惯来就好…我们完全不会干涉。就当是和前田陸先生简单创造些回忆就好。”

-…拍摄大概要多久呢?”

“虽然最理想是明天前完成,但如果条件不允许的话今天之内也能帮您收尾。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还请您多多考虑。”

是温的语速加快了,仿佛生怕错过机会。这声音同时引来了喜爱与厌恶。

-我准备好就出发。请按这个号码发地址给我。

看着随句点戛然而止的通话,是温的嘴角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开关按钮好像坏掉了。明明该为如愿以偿而欢呼雀跃,却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只求别再节外生枝。当是温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瘫坐时,有人往他手里塞了条水果糖。转头看见队友正冲他点头。队长真帅。她未曾说出口的鼓励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五天四夜的集训已过去三天。歌曲制作正稳步迈向收尾阶段。被称作游戏室的工作室里,节拍早已全部制作完成,歌词也基本定稿。现在只剩下反复试听修改的阶段。

才过两天,那些原本像扔花生解闷般随意的声音都变得认真起来。有人提议把节奏切得更碎些、把音调再提高点、交换 verse 的上下句、或是换个词来调整 punchline。先前还像群小混混的 crew 成员们,此刻个个眼睛发亮地投入本职工作。

听说接受提案时有过摩擦,但此刻没人露出不悦,全都聚在一起讨论,各自绞尽脑汁。这与他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在那里,若有人不满标题,能从活动开始闹到结束,动辄甩脸色给粉丝看,甚至用自黑把共同作品变成笑料。勇志正用微妙的眼神观察时,身旁机灵的 Daywon 开口了:我们就像家人,可以吵架但不会走散。说着"我们如同一体"的他,总在关键时刻投出救命球。勇志晃着脑袋道了谢。

 

为给大家打气而特意请来的嘉宾正尽职尽责。每当前田陸需要跑腿时,那张帅脸就会凑过来笑着说"水在哪儿?我当送货员来的,让我拿给您吧"。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提出问题的 LilSiru 挠着鬓角回答"好像在...那个爱尔兰餐桌下面堆着",吴在宰立刻起身接话"知道地方还不早说!",还附赠了个爽快的响指。那让人没法找茬的清爽笑容更是加分项。

当红现役团体成员的加入自然转移了焦点。这位若非在此相遇就只能通过 YouTube 看到的亲切活泼人气爱豆,吸引了全场目光。从英敏的舞台直拍开始,"哎哟英敏先生 rap 不错嘛跟谁学的"点燃话题后,这群为 hiphop 人际关系疯狂的迷弟们立刻开启了寻找共同好友的接力赛。忙着修改的陸没太在意,但郑在宰的情况不同。"制造绯闻也得有个度",他边小声嘀咕"要是没来就糟了",边将陸的一举一动收进自己的取景框。"在宰干嘛呢?""啊...准备发哥的照片到 ins",故意提高音量后,看到陸噗嗤笑出来:"我脸肿了..."那张笑脸比任何时候都放松,是集训以来第一次露出真正开心的模样。

勇志的目光始终没从那两人身上移开。每当听到主人公——明显是宇宰的 iPhone16 快门声,他就会抬起头。这时两人的视线总会相遇。"看什么看。"虽然没说出来,但宇宰的眼神分明这么写着。勇志总是呆呆地望上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搞什么,没劲的家伙。"宇宰在心里嘀咕,还以为要玩瞪眼游戏呢,结果勇志先躲开了。这小子也被岁月磨平棱角了吧。想起初次见面时,两人对视时都像得了谁先移开视线就会死的病似的。后来有次同眠时问起,那家伙居然笑着说"以为你有话要对我说"。那张尴尬的笑脸此刻掠过眼前。明明当初那种较劲的样子很可爱的,现在变得无趣了呢。宇宰摇摇头甩开思绪。

 

我也能看吗?

睁着眼丢掉游戏手柄的郑宇宰用手指戳了戳前田陆的侧腹。手掌覆上那颗乖乖点头的脑袋,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歌词纸。

 


那时的我太年轻 还不足以承担你

你给的温柔我懵懂收下的 kid

现在我以说唱回敬,这就是我的还债方式

我没有骗你,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

 

汉江的风格外凛冽 直钻到我们脚尖

每逢佳节踩着踏板甩开的烦恼

那时世界很小 我只要有你就足够

并排自行车上 当时未能察觉的你的心事

 

穿着乐天世界校服笑起来的你像个孩子

我连假装成熟掩饰心绪的方法都不懂

时光将我养大 可那时的你更为高大

烟火下的告白我都听见了

嘴角藏起了笑意 但心里早已炸开了花 砰

“现在才明白”这句话 再晚我也必须说出口

 

那条窄巷子 和你一起走刚刚好

我们曾误以为被爱填满就是幸福

路灯下总幻想着与你唇瓣相触

我真的曾以为永远拥有着全世界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 你却不在原地

独自漫步时 你的影子仍如影随形的妄想

 

你知道吗 我至今还会时不时咀嚼关于你的回忆

但此刻没有你的存在 反而更能说明真实的我

我看起来是挺风光的 但这并不是全部

明知无法挽回 却总在脑海中浮现

我之所以璀璨,只因有你在的那个夜晚

唯有见证过我狼狈模样的你,才是我无法企及的梦想


 

初恋…汉江…乐天世界…那些并肩走过就会觉得拥挤的狭窄小巷…无论怎样拼凑这些串联的词语,都想不起该想起的人。就算反复回忆刚才在面前喋喋不休解释歌词背景的灰羽的声音,就算无数次回溯记忆生怕遗漏什么。勇志是那种在学校也不交朋友、几乎不外出活动的老幺。是在韩国无亲无故、像固定装置般 24 小时全奉献给团队的外籍成员。能想起的只有他连休息时间、假期都全部放弃,像在宿舍和练习室藏了蜜罐般足不出户的模样。以及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前田陆。第三十遍扫视歌词纸的宇载,嘴角渐渐凝固了。

第一次共度的中秋。当我因把两人单独留在家感到愧疚,坐在沙发上拆开带来的柿饼时,前田陸笑着说他和勇志去了汉江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第二年春节。看到房间里莫名出现的猫耳发箍追问来历时,得能勇志歪着嘴角说和陸去了乐天世界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哇就你俩单独去?我不组队你俩组是吧。想起自己当时为了掩饰在异国没有孤单过节的庆幸而故意提高嗓门的样子。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组合解散前夕。

散落的拼图一片片拼合起来。完整的画面却比碎片四散时更加混乱。

争议歌词的主角是前田陆。千真万确就是前田陆。

疯了。陆哥该不会也知道吧。禹在的瞳孔左右剧烈颤动。围坐在桌边的他们看起来若无其事。有人皱眉认真修改着歌词,有人边哼唱边歪头困惑。不是这合理吗?郑禹在脸上浮起大大的问号。

纷乱的思绪最终汇成奥什特加瀑布。哥肯定不知道。以他的性格要是知情,拍摄前肯定会找勇志要联系方式。那混蛋对哥怀有那种心思的事要是暴露了,他怎么可能还这样若无其事地坐着。就算被硬拉来拍摄,也绝对会想方设法躲开。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搭在陆头顶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我们傻乎乎的哥哥。善良过头的哥哥。明明清楚那家伙对我们做过什么,却还是应约而来配合节奏。那家伙走后他郁郁寡欢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对我撒谎说是自己让那家伙走的,吃饭工作时经常心不在焉。哥明明那么喜欢他。那么依赖他。连我骂勇志都不让开口,最后难受得把那家伙拉黑还让我也跟着拉黑。忘恩负义也该有个限度,那个为了过好日子说走就走的叛徒,要是知道那混蛋居然还暗恋过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必须对哥哥绝对保密。就算这事结束,就算那家伙的歌发布到全世界,只要哥哥还和那家伙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就绝不能让他知道。佑在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悲壮,刻着坚定的决心。可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疑惑:哥哥原本就这么迟钝吗?明明有时候表现得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头子。也是,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在这种事上迟钝也正常。

抬头扫了眼勇志。当着当事人的面写出那种歌词还一脸天下太平的样子,居然还执意要把它做成歌,这份嚣张实在可恨。是太顺风顺水所以目中无人吗?还是被偏见保护的世界太滋润?唉。佑在不合时宜的叹息声在客厅里扩散开来。

 

 

这些嘻哈疯子往身上纹满刺青时,似乎把"太阳下山就要灌酒"的习性也一并刻进 DNA 里了。中午随便用两片披萨应付着工作,刚入夜就听见有人嚷嚷今天要去喝烧酒。当然到处都冒出喊陆一起去的人。勇志微微皱着脸站起身。

现在已经连客套话都省了。迪格看着这样的勇志伸长脖子问"去哪""先把歌词聊完啊",却只得到敷衍的沉默,那人自顾自迈开步子。才来几天就已经摸清冷冻室位置,知道冰箱每层放着什么,搬整箱酒时要用旁边的折叠推车——甚至连那个该死的嘻哈疯子用来跟他搭话的无人机放在哪都一清二楚。他表现得比捣乱团伙更熟悉这个据点的一草一木,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这副模样让英敏看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回事啊?"

"嗯?什么情况?"

"不是...勇志现在跟着陸先生跑来跑去,是在给哥哥们跑腿吧?"

“啊——从第一天就这样。说自己是最小的非要自己做。”

修丝平时形象管理就这么严格吗?这种程度得是露西德吧。那个卷舌的 EXTA 成员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涂写着的歌词纸像在代言他此刻心情般在手中翻飞。而英敏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家务?嗯。轮到值日时确实会做。但像这样嚷嚷着要帮别人忙的样子,合宿两年间一次都没见过。揉着眼睛试图短暂否认现实的英敏很快掏出了手机。正靠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玩手机游戏的宇宰视线短暂扫过又移开。虽然表情写着"大概看到不该看的了",但忙于拍摄的预备记者咸英敏并没有察觉。

叮——的一声视频录制开始了。将镜头尽可能推近,拍下站在厨房的勇志。极度愤慨的声音作为画外音响起。

这里是加平。插播一条快讯。据悉已研发出可准备烧烤食材的人工机器人。我们拍到了这台神似 LUCY 成员勇志的帅气机器人准备食材的画面。该机器人刚刚完成了蔬菜清洗工作,您现在看到的生菜也是由它清洗的。目前——

"在洗什么呢?"

虾米,虾米。听到窃窃私语的英敏也点头开始拍摄。以上是勇志送餐车现场,记者韩英敏为您带来的报道。随着"叮咚"声,拍摄结束了。

远远观望的是温用手掩住了嘴。都说罪无可恕但人非圣贤。想起昨天因不识趣地凑近拍摄,被那位高贵的艺术家搞砸气氛而当场社死,又靠派发糖果才勉强挽回颜面的惨败,他不禁攥紧了拳头。虽非他本意,但那段关于没眼力见地跟屁虫突然抢走配角戏份的英敏在内心咒骂的记忆,此刻已烟消云散。这种不用吩咐就能把事情办妥的家伙实在讨喜。若能将这段影像收入节目,还能白赚令人头疼的 LUCY 成员互动素材。数百种获取这段视频的谋划方案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来,欢迎我们的新朋友,万事如意!!

哇靠真他妈烂。大韩哥的副唱部分绝了。副唱是啥?副唱母数吗?呸那是爸爸妈妈啊。雄成听到英民的声音就像女高中生看到落叶般抱着肚子打滚。我超爱嘻哈。哥哥们超搞笑对吧。笑声让嘻哈迷们来劲自诩小丑。用万事如意来作诗。那本来就是缩写啊!!音效超饱满。其实前两天连轴转的紧张氛围里冒冷汗的我们处境也差不多。但就因为加了一个人气氛就活过来了。他们正和项目 TF 组长的想法完全相反。想着英民能待久一点就好了。

叮——

无数酒杯相撞。四处喧闹着今天他妈累成狗之类的对话。不过曲子大体算不错吧?嗯还需要再打磨但粗样好的话就成功一半了。临近尾声难免聊到工作。这些人到处说着听不懂的节奏啊主歌啊之类的话,话题突然转向歌词。自然关于这份揪心的单恋对象是谁的讨论声也溅到了宇宰耳中。

“宇宰哥也不知道勇志弟弟的初恋是谁吗?”

要是现在当艺人的话绝对会爆红呢。听到这句追加的话,宇宰的脸奇怪地皱了起来。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表情管理已经算不错了。因为郑宇宰知道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谁。他暗自表扬自己至少没把脸皱得太难看。

“我不清楚呢。哥也不知道吗?”

宇宰顺势把话题抛给前田陆,露出亲切的笑容。但前田陆看得出来——此刻郑宇宰的笑容绝非因为愉快或兴奋。他将酒杯抵在唇边摇头时,追问的声音又黏了上来:真的?真的不知道?

“啊,虽然不知道勇志先生的初恋,但陸的初恋我可清楚得很!”

“咦,陸哥不是母胎单身吗?”

在这大热天被流放出门又被拽回来的莉莉丝露的声音从最那头传来。每当出现初恋或前女友这类关键词时,他这套固定说辞简直比导航还准。大原的脸色瞬间僵住。那小子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要放什么屁,根本不用看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还没等使眼色让他闭嘴,那张破锣嘴就叭叭起来了。

“说什么长了大辣椒就纯情得要命,绝了,还跑去人家婚礼上唱祝歌呢。”

换作是我绝对做不到。去初恋婚礼上献唱?死而复生也办不到。果然是想做就做的男人啊。

大原紧紧闭上了眼睛。稍显懂事的迪格和奥巴尔丹犹豫着起身想把他拉回来,但宇宰的声音更快一步。

"哎呀不是那样的。那位姐姐我也认识,我们困难时期陆哥给了超多支持呢。"

是圣爱啊圣爱。我们不像嘻哈圈那么自由,要是私联粉丝就完蛋了。奇怪,明明说过不是陆哥的。看着宇宰用贵族千金的语气笑盈盈说着话,莉莉丝露的表情逐渐僵硬。海巴兴奋地啪啪鼓掌。宇宰先生不考虑参加《给我钱》吗?这次我当制作人,来报名吧送你项链。感觉该去 diss 战里怼一波呢。宇宰立刻油嘴滑舌地接茬:我唱功还行但开口就掉价真可惜啊。他爽朗的声音让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喂,我搞清楚是温哥那样的原因了。”

拖得老长的声音传来。原本因聊到选秀而热闹非凡的席间突然安静下来。韩星啊你又要说什么。这位常年被酒精和音乐醺得半醉的 X 世代,绰号叫闹事公主。官方解释是公认酒鬼,私下却被称为恐怖大嘴巴。平时话虽不多但每句都是直球的闹事公主一开口,知道接下来准要出事的人们额角开始冒汗。

“哥带来的女生们不都迷陸嘛…”

说人家长得帅…话音未落李时陆的脸就红一阵白一阵。喂喜欢个屁就是夸颜值而已。说时迟那时快,发言者扔完炸弹宣言就若无其事地从兜里掏出专用酒瓶。新出的难喝死了…我还是喜欢百威…在凝固的空气中嘟囔着的他又开始吹起酒瓶来。

“啊呀,没错。但那时候不管谁带人来,都会先往陸跟前凑不是吗。”

迪格的声音里透着慌乱。旁边众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纷纷加入话题。这架势显然是在转移话头,免得莉莉丝露又像往常那样一喝酒就翻旧账气得血压飙升。其中几位大概还存着当他潜在暧昧对象的心思(虽然可能只是单方面)。

“可不,就陸被坑惨了。那张脸唰地就白了对吧?谁不知道他一见女生就韩语水平直接砍半啊?”

“还以为他装模作样是给哥哥们面子,结果真这么怂?离谱。”

“陆啊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搞人设的!”

明明前几天还齐心协力吐槽前女友,转眼间这群人就像狂信徒般拼命鼓吹陆是母胎单身。他们努力转换话题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正观望着这场平静的暴乱现场,禹在突然开口。

“就算哥有喜欢的人,应该也没时间谈恋爱吧。整天忙着工作,连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句尾音刚落,禹在就朝勇志那边瞥了一眼。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郑禹在却看得分明——比如假装把玩酒杯实则竖起的耳朵,微微颤动的眉毛,还有几不可闻的点头。就在此时,哲学系 rapper 人设不倒的 KittyBaby 突然抛出了个致命问题。

“能忙到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战争年代都有人生娃过日子呢,白瞎这张帅脸了。”

“啊,哥当时为了继续搞音乐简直疯魔了。白天在妈妈咖啡店打工,晚上还要兼职。周末还得去舞蹈教室教小屁孩们。哥教得可好了,我们都是跟他学的…总之不吃不穿把钱全砸在买设备和租工作室上。在那儿吃住,去汗蒸房洗澡,通宵搞创作。本来就很能睡的人一天只睡两小时吧?”

坐在一旁的前田陸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宇宰,干嘛说这种话嘛。被轻轻拍了下肩膀的宇宰耸了耸肩。怎么?我当时觉得哥真的超帅啊。看到连大拇指都竖起来的模样,大元啪地拍了下手掌。

“啊,想起来了。前田陸那时候还挺有名的。社团里有个疯子似的每周拼命接三个活儿的家伙,生怕他被别人抢走就赶紧联系了。”

疯狂工作狂的脸颊都涨得通红。明明连谈论自己都承受不了,真不知道站上舞台时怎么能露出那么幸福的表情。微微笑着移开视线时,发现勇志仍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幸好没按下莉莉丝的暴走按钮,流程还算顺利。从初恋话题自然过渡到各自艰难时期的追星史与不幸遭遇。"呀我就剩妈妈了,我家年糕店必须做大才行!""靠就你是单数?老子也是单数,现在可好凑成仨了。""哥几个,我连单双都算不上,福利院出身这事儿不是人尽皆知嘛。""哈这小崽子又开外挂。""你那破事要炒到什么时候。"对话逐渐演变成漫才现场。正当这群人交换着毫无营养的废话时,其中一人突然转向了禹在的方向。

"佑在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呢?"

本以为该说的都说完了,面对突如其来的近况话题尝试,禹在眯起眼睛笑了。和对我亲切搭话的样子不同,方才捉弄前田陆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每次喝酒时像这样耍性子捉弄人的场景,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来。那个在夹缝中默默忍耐着求生存的前田陆的性格,根本无需多言。前田陆一边戳着我笑个不停的侧腰,一边低声耳语:都是善良的哥哥们呢,别这样。他似乎很了解,像这样笑着的郑禹在要么觉得麻烦,要么想放弃,要么想使坏,总之满脑子都是消极念头。灼热的视线扎了过来。抬头时又与一直凝视着这一幕的勇志再次四目相对。果然眼神交锋没持续多久。看着勇志把一颗圆润的阳光玫瑰葡萄塞进嘴里移开视线,禹在噗嗤笑出声来回答道。

“在拍电视剧呢。”

“哦,男主?”

“差不多。差点成为男主的那个女主朋友配角。”

他厚颜无耻的发言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前田陸咯咯的笑声格外清晰。郑宇宰转头想看看今天整天埋头工作、表情严肃的前田陸笑起来的样子。视线不经意间又对上了——假装发呆却死死盯着陸的勇志。

那家伙真奇怪。

想起他整天对陸挑三拣四,又抢着帮陸跑腿自讨苦吃的样子。那寸步不离黏在陸身上的视线执着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该不会还喜欢着吧?但这个念头立刻被否定了。但凡有点人性,都不可能那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啊,我好像在电视剧里见过宇宰先生!难怪觉得眼熟。”

“天啊,在哪里?我演的都是小角色,没想到您会记得。”

“是《仙女与樵夫》吧。不是在 MBC 晨间剧里出现过吗?”

还《仙女与樵夫》呢。这都什么年代了。公共电视台怎么可能原封不动用这种老掉牙的民间故事当剧名。剧名不对,电视台也不对。

“是老师和伐木工啦。不是 MBC 是 JTBC 播的。”

…晨间剧是《亲切的仙女小姐》。

宇宰刚要开口就僵住了。只见勇志在前方摘了颗阳光玫瑰葡萄正转着玩,滚过来的视线又落回他身上。不知为何那尖锐的眼角此刻显得圆钝,让他条件反射的应对都没能施展。幸好酒桌前坐着十来个酒鬼填补了沉默,他只好缓缓点头认栽。

荒唐行径仍在继续。

 

佑在哥拍古装剧的话应该也穿过韩服吧?肯定帅炸了。像田禹治那样的道袍?就是那种衣服吗?

因为演的是屠夫角色所以只穿了白衣。

要是拍我奶奶天天看的那种家庭剧,佑在哥绝对适合演老幺弟弟。就是那种闯了祸早早结婚的角色。

去年在 Coupang Play 上拍的。

不过宇宰皮肤太好了,穿上校服的话肯定还像学生呢。要是我是编剧绝对会选他来演学生角色。

在网剧里总是演高中生呢。

 

提问者各不相同,回答者却只有一人。令人惊讶的是,借由并非演员本人的某位爱豆之口给出的答案竟全部正确。就连频道和平台都让以配角高产著称的郑宇宰感到困惑。

看着勇志顶着太阳神标记回答那些低级问题,答案却像流水般自然涌出的模样,禹在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其实那家伙才是正牌禹在,我该不会是山寨货吧?他怎么会比我还了解我的作品?有这种想法的似乎不止他一个。坐在旁边的英民砰砰拍打着勇志的手臂,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勇志,说说我们正规一辑的第四首。不是迷你专是正规专。”

“......”

“你要去跟孩子们全说一遍。”

哇。怎么能这样。哇。虽然英敏插进来戏谑地数落,勇志只是眉毛微微一动,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耸着肩膀的英敏继续不识相地说着。

“不过勇志为了学韩语确实看了不少电视剧呢。”

不是的。才不是那样。远处的挂钟在心里疯狂打叉,但永敏依然笑得无比灿烂。

“天啊,那些您全都看了吗勇志先生?明明那么忙,真是太厉害了。”

还没等太阳神回答 DayOne 的问题,一旁的小鸟就插嘴道。勇志在我们队里韩语最好可是出了名的,那都是因为看了超多电视剧!车上也看待机室也看,下班回家连澡都不洗就先开电视呢!旁观的吴是温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感叹号。他按着太阳穴听那雀跃的声音。这哪有你插话的份啊。但这句嘀咕...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有些事不需要听太多,甚至不需要直接表达也能明白。听着勇志借他人之口给出的回答,禹在眯起眼睛,心里乱成一团。这到底什么情况?从刚才开始就净发生些莫名其妙的事。所以说那家伙现在看完了我出演的所有电视剧?用同组成员的话来说,是为了学韩语整天抱着韩国剧集看。连我演过什么角色在哪集出场都记得一清二楚是吧?

可你韩语本来不就很好吗?明明总说电视剧无聊不爱看。看完《司谏》后说什么"这是人生第一部追完的剧",还嚷嚷着要天天看剧,说这种没营养的话气人。要看也该看动画片吧?每次我放电视剧你就抢遥控器切到《猎人×猎人》。

禹在晃着手中的酒杯,凑近前田陸耳边低语:"哥...你没看我拍的古装剧对吧?" "嗯,古装剧太难懂了。抱歉啊禹在。"陸挠着脸颊的样子毫无歉意——外国人觉得我国古装剧难懂很正常。离谱的是那小子好吗?16 集剧在第 15 集尾声时,以屠夫角色露脸三分钟的镜头都能记住的神经病。

郑禹在反复咀嚼着那滔滔不绝的声音。无论如何回想,勇志此刻确实是在对他说话。把他想说的话全数截胡。就像当年为鸡毛蒜皮的事大吵一架后,那个不知如何道歉而手足无措时,会从门缝里突然探出和自己相似的脸问"哥要吃拉面吗"的老幺。用他独有的节奏和细腻。

灌下一杯烧酒的禹在突然站了起来。原本就烦躁的心里浇上酒精,似乎烧得更旺了。还有那难以忍受的异常气流。去哪?面对紧随其后的陆的视线,他斟酌着用词。啊,嗯。出去透口气。要一起吗?面对他的询问,犹豫片刻的禹在缓缓摇头。神色如常的陆说了句外面黑要当心脚下,便放他离开。

禹在迈开脚步时瞥了眼桌子对面。

目光再次相遇。他随手从凌乱的拖鞋中挑了一只穿上,推开门。

不用听也知道勇志会跟出来。

 

 

哥哥。

没过多久,郑宇载就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没错。从听到身后跟随的脚步声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是勇志。

“你打算一直假装不认识我吗?”

转身时,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和声音迎向他。郑宇载看着这一幕,再次真切感受到时光流逝的痕迹。明明记忆中那个稍被说重话就会炸毛的身影还历历在目——那个最终都没能抢走遥控器,陪着自己看剧时该笑就笑该哭就哭,最后却总忍不住打瞌睡的脸庞依然清晰。现在的勇志却像是戴面具的高手。

但有些东西终究藏不住。

眼角微微颤抖着。明明还没开口说话,却像是已经预知会得到怎样的回答般蜷缩着。而禹在果然没有辜负这份期待。带着笑意的声音流淌而出。

"刚才不是打过招呼了嘛。"

再来一次?禹在举起手晃了晃。你好呀?过得怎么样?即便这调侃的意图显而易见,勇志也只是紧紧攥住了拳头。

"我过得很好。哥呢?"

“现在才来问我过得好不好算什么。你不是说我演的剧都看了嘛。应该知道的啊。”

“...看来是不想和我说话呢。”

眼尾的颤动直到话音落下仍未止息。听着那微微发抖的声音,宇宰叹了口气。

“别过度解读。不是不想和你说话,只是没什么可说的。”

刚才进门不就说了嘛。我是作为陆哥的朋友来的。没打算跟你搞什么强行组队贩卖回忆的戏码。而且我看你,好不容易把人叫来却晾在一边当陪衬。这种事你对陆哥做得出来吗,

“哥。”

急促截断的话尾突然唤他名字时,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抖。禹在皱起眉头等待下文。视野里映入对方喉结滚动的模样。

“现在还讨厌我吗?”

“什么喜欢讨厌的。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我忙着讨生活早就把那时候的事忘光了。”

“总觉得有点难过呢。”

对视的目光像今天一整天那样游移开去。对视比赛中,先眨眼或移开视线的人就输了。得能勇志每次与郑宇宰视线交汇时都会躲开。这显然是他的败北。

“难过?你社交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嘛。”

不知为何宇宰特别讨厌他这样。明明先离开的是他。拆散曾经形影不离的 Villain Boys 的是他。连理由都没有,仅凭一纸通知就潇洒走人的也是勇志本人。现在却为什么要装作难过。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为什么眼神里真的透着悲伤。宇宰完全无法理解。尖锐的话语脱口而出。

"不是别人偏偏找陸哥做这种事,还能面不改色嘻嘻哈哈的,比起对你连句好话都说不出来的我,你才更不正常吧?"

“不是那样的。”

"那不然呢?现在突然想维护形象了?不玩神秘主义了?"

"因为想见你。"

哈。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他难以置信地长叹一声。这里有摄像机吗?你倒是很会说漂亮话嘛。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听着对方连珠炮般的话语,勇志再次抬起了视线。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哥。已经过去四年了。"

"我知道。都四年了。所以呢?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开始吗?就因为现在我们都站稳脚跟了?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离开的吗?陆哥是因为工作也就罢了,我凭什么要这样?我和你不是一个行业的。我也没有必要讨好你。"

在整个对话过程中,勇志的视线始终没有逃避。宇载看着那双眼睛,感觉自己正逐渐陷入泥沼。但此刻却像是自己主动踏入沼泽的。明明感觉背后有人推搡,回头却空无一人。即便有这种感觉,却还是无法轻易打断对方的话。

“所以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哥。”

刹车失灵的话语被勇志硬生生截停。怎么变得这么没教养——这句讽刺大公司连基本礼仪都不教的吐槽卡在喉咙里。

“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这句没头没尾的荒唐话硬生生截住了他。

卡在喉头的话语终究没能蹦出来。禹在眨了眨眼。虫鸣声勉强填补着两人之间的空白。正寻不着话头、只顾抿嘴唇时,那没来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这次又要开演唱会。就我一个人。”

“……随你便。”

禹在挤出这句话后别开了视线。前方传来的声音依然装作若无其事。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但曾与他共度那段时光的郑禹在听得出来。勇志应该也明白吧。其他人不知道,但曾与勇志共度那段岁月的人一定能懂。

“我哥说得对,这次门票会更难抢。”

“说重点。”

“别瞎买了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没错。得能勇志心知肚明。那家伙故作镇定的声线。扭曲着脸吐出狠话的模样。和电视里演了八百遍的郑宇宰根本毫无二致。而这位童星出身的老戏骨郑宇宰,意外地不擅长生活化演技这件事——他也再清楚不过。

呵。

听到啤酒罐"啪"地打开的声音,勇志苦涩地笑了。彻底把头扭向一边的宇在再也接不上话。

 

或许因为我们从未站上过那么大的舞台所以不知道。从观众席看舞台会显得特别大。又宽又远。所以观众总容易产生错觉,以为我们看不见他们。

郑宇载长得真帅。这个帅气的家伙总天真地以为戴上帽子和口罩就没人认得出。真是值得感谢的误会。我们当练习生时总这样打扮。所以对我来说,和哥哥的素颜一样熟悉的装束。记忆中满是互相指着对方的脸开玩笑说像小偷的场景。虽然嘴上那么说,但那家伙确实是我来韩国后见过最帅的人,是张让人过目难忘的混账帅脸。无论他在二楼还是三楼。就算坐缆车靠近时慌忙低头。能全程抱着手臂痴痴凝望自己身影的人——怎么可能不显眼呢。

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才来的吧。或者单纯好奇我的近况才来的吧。不管什么理由。只要哥哥来看我我就很开心。即使被拉黑的号码现在显示为空号。能在同一空间注视着我这件事本身就很幸福。我跳得浑身散架般地卖力。唱到喉咙充血嘶哑。这种日子粉丝的欢呼总会特别热烈,公司也总叮嘱要注意身体管理,但最想听到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明明觉得现在已经释怀了,唯独这件事还是有点苦涩呢。

 

 



 



 


给 Villain Boys 贴上废弃标签那天,我面前掉落了破旧的名牌,被贴上了新的称谓。从最底层的垃圾公司转行当讨债鬼,再到进入号称韩国三大、人人梦想的公司后,一切都变了样。连最常出入的练习室质感都截然不同——至今仍清晰记得我们亲手更换频闪白炽灯的触感,而这里早已布满密密麻麻的 LED 灯。直到此刻才惊觉,原来从前待的地方竟那么昏暗。可当时在我眼里,分明亮得刺眼啊。

因为难以适应,舞蹈课时总出错。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里,唯独我的节奏不断脱轨。经常挨训。"勇志啊,你这样孩子们学什么",那些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学习的"孩子们"的视线瞬间刺来。与他们起点不同的勇志,不像那些眼神懵懂的孩子,立刻明白了话中深意。曾经温暖的笑脸都消失了。总喊着"忙内呀"照顾我的人们不见了。这里太冷了。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温暖。我明明还没放弃,明明还没准备好适应。当那些理不清的过往——或许永远理不清的日常被随意翻搅时,突如其来的委屈几乎将我淹没。

我终于明白,世界曾对我温柔,全是因为哥哥替我负重前行。现在才懂,都是哥哥在为我抵挡风雨。练习结束后,我又一次拨通那个只有忙音循环的电话。求求你接吧。就接一次。什么话都不说也行,求你了。就一次。但奇迹似乎人生仅限一次——仿佛在从 Villain Boys 勇志变成 Lucid 勇志时就用光了。苦苦哀求的剧情没有上演。某天终究被拉黑了。强忍的泪水决堤而出。直到脸上泪痕干透都持续拨号,但提示音始终未变。"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死死按住想摔手机的冲动。明明恨透了,却还没做好抹去与他有关一切痕迹的准备。

时间流逝,我在无法适应的状态中学会了适应。身体明明在稳步前行,却像穿着永远不合身的衣服。能告诉我这条路是对是错的人,早已不在身边。"恶童少年!我爱你!"我们曾经呐喊的口号在耳边回响。明明想爱任何人,话语却卡在喉咙里,疼得心脏都要蹦出来。因为没有人为我应援。真的,在快要窒息而死的日子里,我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

只叫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妈妈立刻问我还好吗。她说如果太累就什么都别想,随时可以回来。如果梦想束缚了幸福就毫无意义。她说本来见不到儿子就够难受了。那些"成功了再回来"的狠话其实只是鼓励。春节中秋都没能团聚,这么努力却让你痛苦的话,该舍弃就舍弃吧。

我也想放弃,可就是做不到。对着挂断的电话自言自语。连真正想放弃的是梦想还是某个人都分不清。第一次感到迷失方向。无数次想甩手不干,却连这个都做不到。害怕必须成为什么才能做什么。在这断线的风筝上,不想再坠落了。不想在他眼里更加狼狈。尽管他根本不在看我。经常想起哥哥。眼前一片漆黑的茫然。迷失方向的惶惑。独自承受这些多久了呢。为什么一次都没能优先考虑自己。原来会害怕啊。原来很孤独啊。原来我在不在身边都没差别啊。原来我终究没能成为他的任何存在。

倒也不是说非这样不可的迫切心情。本该非黑即白的勇志,如今却成了暧昧不清的灰色分子,在异国缤纷的色彩中迷失了方向。来这儿之后除了和哥哥在春节时到处闲逛,就再没去过别处。宿舍练习室车里偶尔登台的舞台,除此之外连听都没听过的活动场所,我对这里一无所知。迷路守则第一条:迷失方向时请待在原地。和迷路儿童没什么两样的我,连春节都无处可去,只能守着房间。

哥哥这种时候会怎么做呢。想问问我知道的最帅气的人,却开不了口。哥是不想见我吗?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我吗?没有后悔吗?现在是想忘掉我好好生活吗?不是的。哥明明也喜欢过我啊。这句话里包含的确定感正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些许确信的香气,再后来连那点香气也无从寻觅了。

我也来一根。

车民看到我,问了句"怎么突然这样?"递来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身体误以为我在自我伤害,立刻按下咳嗽按钮。干呕声伴着呛咳一起冒出来。身旁的车民咯咯笑着拍我的背。"哥,哥别这样嘛。"玩笑般的语气上又叠着哥哥的声音。那个即使我模仿哥哥所有事情也绝不允许我碰这个的严厉声音。

现在连想听那句训斥也没人能对我说了。

我逐渐习惯烟草。每次移动时车内都会变成烟雾缭绕的洞穴,但我只抽软包烟。想尝试哥哥们做过的一切,想了解哥哥们知晓的全部。或许终有一天会明白吧,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不是我。明知是徒劳的逞强,但那时候的我确实不太清醒。任由烟味渐渐渗入衣衫。

吐着烟圈时我总在想,哥哥们究竟期待我成为什么,才不惜把我推向岸边,甚至从背后推我前行。Villain Boys 的终点是在练习室以寥寥数人迎接,而我们的终点却是在暗巷以更寒酸的人数收场。仅此一人。为这段关系画上句号的只有前田陆。而我还没有。

想起那天站过的巷子,连带浮现出那个耀眼男人的模样。我穿着松垮运动服拖着人字拖等哥哥时,那个从豪车下来西装笔挺的男人。他护送哥哥的动作娴熟得可恶,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违和感。所以那家伙对哥哥很好?到底能有多好。我哪点比不上那个混蛋。其实打电话追问这些事的心情或许也是有的。明明心知肚明却想装作不懂地撒个娇。好像听到答案就能干脆死心似的。偏偏是我不想画上句号,每当听见熟悉的提示音,溃烂的胸口某处就会悄悄冒出"幸好"的念头。真够狼狈的。

该死的前田陆。

什么都不懂却指责我为何不抓住好机会的前田陆。把我"想和哥哥在一起"的愿望当作不懂世故的幼稚情话嗤之以鼻的前田陆。用冰冷的眼神捅着我说"你的梦想就这么廉价吗真让人羡慕"的前田陆。所谓好机会是什么?那该死的梦想又算什么?我只是喜欢跳舞喜欢玩而已。喜欢每次站上舞台时心潮澎湃的感觉。喜欢有人能共享这份悸动。喜欢那个人恰好是哥哥,喜欢和哥哥做着相同的梦。为什么梦想就非得轰轰烈烈?想要长久地拥有幸福有什么不对。

从小我的梦想就不是成为什么,而是做些什么。做想做的事就幸福,做着做着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幸福。比起登上公告牌榜首或东京巨蛋,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当下瞬间。就像因为喜欢足球而踢球,射门时涌上心头的颤栗快感;就像因为喜欢跳舞而登上令人窒息的舞台,渐渐爱上观众欢呼声那样。因为喜欢哥哥喜欢到心口发疼,所以只想和哥哥在一起。永远。

该死的郑宇宰。该死的宋致贤。该死的 Harry。该死的反派男孩。

看了我这么久却根本不了解我的人们。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忽然起了倔劲——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做个像模像样的人吧。虽然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虽然确实无路可退。在既迷失方向又失去引路人的境地里,至少不想让自己显得更狼狈。就是抱着这点念头开始的,也靠着这点念头撑了下来。

 

难熬的从来不是人际关系。当我这颗早已失去新鲜感的二手石头突然嵌进他们既定的位置时,预想中冰冷的视线竟意外地没有倾泻而下。没有前田陆那样用审视目光打量初次出现在老旧地下练习室的我的人,已确定出道的成员们只是客套地说着"请多关照",即便我动作出错精神松懈被老师训斥,他们也几乎从不指摘什么。无论是队长还是大哥,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这反而让"要忘记过去"的念头显得可笑,那些记忆如此自然地浮现:训斥我的声音,拽我去练习的手,说着"别喊累"抵在我脸颊上的冰镇 HotSix 饮料。还有无数个让懵懂无知的我学会呼吸与做梦的瞬间。

我们在预定日期正式出道。没有挑选黄道吉日之类的陈腐迷信,单纯选了最合适的档期——既不会被同公司前辈压过风头,也不会被别社组合抢走关注的日子。出道舞台果然全程开着 AR 虚拟成像。但被迫使用 AR 是因为公司不信任我们实力,和现在公司无法违逆我们意愿的情况截然不同。这种温差真实可感,连曾经冰冷彻骨的电视台都似乎有了人情味。如预料般,Lucid 在出道两周后拿下一位。彩带飘落时,我伸手去接,又想起了哥哥——那个说着"好想体验一次"结果被大家嘲笑到体无完肤的哥哥。

真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到的 Lucid 却受到理所当然的祝贺,而那时的 Villain Boys 连产生贪念都不被允许。说什么幸福不是成绩排序的人都是恶魔。宣称失败不是罪过的人全是伪君子。仅仅因为怀有成功的渴望,就要被如此嘲笑。被这样戳刺推搡愚弄。又不是玩水果沙拉,能成功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那我们岂不是从一开始做什么都不行。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连指指点点都要由我们来承受。难以忍受的反胃感涌上来。即便在安可舞台上也想起哥哥。歌词虽然机械地脱口而出没有出错,却始终不敢看向镜头。人们以为我是激动得哽咽,真是可笑。我只是单纯希望哥哥们不要看到这个节目而已。

出道前后恰逢挑战文化兴起。经纪人哥动不动就接到合作邀约,总让我们举手报名。我当然总是蜷在角落闭目养神,时不时被人揪着后颈拖出去。看着每天至少四人进进出出,真切感受到我们的地位。

看来旧相识也是同样感受。公司前辈周允厚只想和当红后辈拍挑战视频。在明亮的练习室遇见他时,那副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殷勤嘴脸令人作呕。习惯性地想起哥哥。那时候哥哥也还小啊。凭什么要为了我们在那种人面前低头挨骂。勉强配合拍摄时暗自发誓,等熬出头绝对不再做这种事。周允厚根本不记得我,却说着"你唱歌真好听"。我们 WOOZI 声音特别棒呢。SEVENTEEN 里 WOOZI 是你担当吧?我是粉丝哦,能签名吗?听着他轻浮的语调,我在递来的专辑上胡乱签了名。成员们在一旁用清脆的声音追问"前辈那我们呢",大家都显得很开心。除了我——只在心底向不存在的收件人投递质问:当初为什么连这种简单的善意都吝于给予。

 

那时孤独已侵蚀全身每个角落。有时会在睡梦中因窒息感惊醒。当同屋的英敏戴着睡眠眼罩问我"没事吧"时,我总用沙哑嗓音回答"嗯"然后起身。走到客厅瘫在沙发上。连晨光都未降临的这个空间明明毫无相似之处,却莫名像极了当年的客厅。我沉溺在无解的乡愁里,屈膝将脸深深埋进臂弯。

偶尔想起在客厅和哥哥们打闹时,听到动静就会出来查看的宇宰哥。总以为我们要挨骂才出来,发现没事就尴尬挠着头回去的多管闲事宇宰哥。明明自己也怕前田陆,却总说着"别太欺负忙内"递来毫无帮助的援手。还有每次看到我在客厅就满身酒气,胡说什么"老子要去蒙面歌王夺冠回来"的智贤哥。整天缠着要教我听不懂英语的哈利。后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人独占空荡客厅的记忆。明明清晰如昨,我却总不愿承认那些都已消失。不愿承认。

那是我因孤独患上骨质疏松症、像丧尸般游荡的时期。每天只说十句话左右的年头。大概是在《The Show》录制当天。换乘电梯时突然撞见无比熟悉的面孔——是我们那时为数不多的粉丝之一。像松开紧绷的橡皮筋般,不受控的喊声脱口而出:怒那!带着哭腔的尾音在空间里炸开。举着应援棒和手幅的人群开始骚动。投来的视线并不友善。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经纪人哥哥制止。回到公司自然被训得眼泪都快蒸干了。

我错了,像个只会说这句话的废物般反复认错。是啊确实错了。明明把来这里后听得最多的"别沉溺过去"每天刻进脑髓。说好要重新开始是什么时候来着。明明发过誓的。怎么又这样。所以对着前方传来的训斥声,我真心实意地垂下了脑袋。

你现在不是给那些小混混卖笑的陪酒男,而是正经艺人,行为举止要配得上这个身份。

可听到那句话后实在无法保持沉默。前面絮絮叨叨的内容是什么都无所谓。唯独那句话实在忍不了。Villain Boys 是糊团而 Lucid 档次不同本是事实,我脑子也明白,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一无所知。最讨厌他们随便嘲笑我们。讨厌因为我们糊了就把所有努力都贬得一文不值。讨厌我们付出的时光消亡后还要被鞭尸。死掉已经够痛了,哪还能忍受往伤口撒盐。讨厌成为别人的对照组反面教材笑柄。我们做错什么了。我们到底做错什么了。什么 Lucid 什么 Big Castle 当红艺人算个屁。烂的标准是什么正经的标准又是什么。往脸上刷粉给舌头抹油不都一个德行,有什么了不起的。像被谁按下开关似的突然爆发了。

不知道的话告诉你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从我这个总是像"Yes 机器人"般乖巧的嘴里突然冒出这种话,经纪人哥明显慌了神。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别用那种语气说话。第一次毫无过滤地脱口而出。大概也是第一次看我这样长篇大论,经纪人哥显得加倍惊讶。见我喘着粗气,便用"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我们好好相处吧"之类的话轻轻安抚我。知道我这是担心你才说的吧?听着那试探的语气,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删掉了号码。成员们抱怨说,显示无信号的手机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一样。当然,就算没删号码时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没人接到联系,也没人主动联系。所以删不删号码其实没区别。却莫名焦躁起来。万一真的。我是说真的万一。哥哥突然遭雷劈后悔了。给我打电话却显示空号。给我发消息说想我却发送失败。毫无根据的念头胡乱纠缠成一团。

或许是因为这样。每次走在街上都会梗着脖子机械地迈步。像只蠢鸡似的东张西望。每当看见相似的身影就瞳孔地震。喂!勇志你去哪!!身后经纪人哥的喊声完全听不见。不管不顾冲过去抓住对方手腕喊名字。陆哥。佑宰哥。志炫哥。甚至现在根本不可能在韩国的 Harry。当然没有一次认对人。说什么世界真小。说首尔这破地方小得要命。可为什么对我却这么辽阔。为什么连张脸都不肯让我看见。等我向他们道歉完抹把脸时,经纪人哥就会来把我领走。拜托别擅自脱队了。嗯嗯。无意义的管束和无意义的应承就这样循环往复。

喂,你说梦话知道吗?

某天戴着睡眠眼罩躺在床上的室友英民突然这么说。脸颊顿时像被火烧着般发烫。好像是在喊谁的名字?英民继续嘟囔着。都这个年纪还为这种事害臊真让人窝火。第二天就向经纪人哥申请单人间。当然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于是更加拼命地想要忘记他们。只要想起来就立刻闭眼睡觉。英民偶尔会试探着说有心事可以倾诉,但我始终不予回应。划清界限后,几次试图越界的人们也终于放弃进攻。觉得这样更好。与其徒增牵挂又被日常折磨,不如干脆利落些。

第一次拿到结算款。和那些打拼多年却总是赤字的老结算单不同,这张四个月后收到的新结算单上,写着对 22 岁的我来说过于庞大的数字。突然想起前田陸对我说过的话——去 Big Castle 的话你就能过想过的生活,那才配得上你。配得上我的...到底是什么呢?第一次亲手赚到的钱是多少来着?当时和哥哥一起装卸货物,日薪大概是十万韩元吧。现在看着后面疯狂多出来的零,反而觉得不真实。那时候的十万韩元感觉要珍贵得多。明明想全部给哥哥又怕他拒绝,就硬拉着他去鞋店花掉的那十万。攥着钞票时变得充实的不是钱包。哥哥虽然骂我小鬼头乱花钱,可拼命抿嘴也藏不住上扬的嘴角。看着那样的他,变得充实的是我的心。

那双鞋很快成了哥哥的爱用物,被穿得破破烂烂。我很喜欢那样。那时候我刚来韩国不久,不知道这里有"送鞋就会离开"的传说。真是蠢透了。

是因为我亲手买了鞋给他穿上,哥哥才离开的吗?所以我们才变成这样?

回家路上拐进了耐克店。现在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也没什么想做的事,却还是买了鞋。因为那个每年生日都坚持送我耐克经典款的人,始终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因为忘不了曾发誓等拿到结算款一定要给他买鞋的承诺。后悔当初天真地以为能用合法收入回报那份爱。经过回家必经的那家店时,终究没能径直走过去。

把你们这儿最贵的给我。280 码的。

店员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是一双怪到根本没法穿出门的足球鞋。名字也长得要死。"Mercurial Superfly 10 Elite SE,售价 38 万韩元。"但我还是买下了它。

三个月后结算到账,我又买了新鞋。每当账户余额多出一个零,那些从未上脚的鞋盒就会原封不动地堆满房间角落。最贵鞋款的王座每月都在更迭。扫荡各种限量版的我,不知不觉成了球鞋圈的早鸟玩家。合宿时期,英敏散布我们房间有蜈蚣的谣言,成员们却喊着"让我试穿一次嘛"蜂拥而至,每次都被我拒绝。明明既不能送人也不能穿,本该借给他们试试的,可不知为何就是讨厌被碰。他们倒是爽快接受了拒绝,还说"不愧是个人主义之子"。毫无存在感的外籍身份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时间磕磕绊绊地流逝。从单曲、迷你专辑到正规专辑再版,短短一年后我们就在座无虚席的体育馆开了首场单独演唱会。最后一天背对粉丝走下舞台时,突然想休息了。曾经仅凭"想跳更多舞"的念头远渡重洋而来。如今连灼热的聚光灯都无法让心脏雀跃,面对不足六十人的观众也不会胸口发烫——习惯成自然的日子来得这样快,真是令人悲伤。

曾经那些看起来困难的事情,在清醒后变得如此简单。今天根本不需要烦恼该做什么,只要按部就班完成既定行程就好。其他成员被精确到分钟的生活节奏折磨得苦不堪言,使出浑身解数挣扎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不是不能理解——就连待机室都有摄像头盯着不能松懈,出门时就算遮住脸,稍有动静目击帖就会立刻被上传到网上。

主唱基允动不动就在休假归队当天玩失踪。经纪人哥骂骂咧咧地坐飞机追到济州岛抓人。混迹俱乐部的车敏天天装精神病。昨天说睁眼看不见东西,今天又捂着胸口抽泣说喘不上气。经历过解约风波的我早看穿他拙劣的谎言,公司却像应付什么大事似的忙着哄他。有了正当借口,频繁的行程罢演更是变本加厉。他和俊书轮流发疯,群聊里就没消停过。

然而连轴转的行程反而让我感到安心。在周而复始的日常里,我找到了安全感。人要是长期处于前途未卜的状态,都会变成这样吧。不是因为无事可做,而是害怕永远失去价值。我们不断扒着不属于自己的新歌,记舞步,排练。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沉默地藏起各自的不安。第一次跟着哥哥去打零工时,还以为只是去赚钱——公司连生活费都不给。很久以后才明白,那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用的挣扎。静止就意味着被淘汰。在这个每天都有新事物涌现的世界里,那种生怕永远跟不上时代的恐慌,逼得人不得不拼命扑腾。

现在既不必体会那种无力感,也不用竭尽全力扭曲自己,简直轻松得过分。虽然其他成员被塞到眼前的既定行程压得喘不过气。但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没有闲暇,没有休息,拖着疲惫的身体洗完澡倒头就睡,连感受寂寞的余裕都没有——这再好不过。总之全都小菜一碟。比起在 Villain Boys 时期,现在一切都太轻松了。食物饮料多到漫出来,不用看人眼色抢着吃,需要什么伸手就能立刻得到。除了前田陸。

这样的自我安慰没能持续多久。演唱会结束后,仿佛拦水的堤坝决了口,情绪瞬间将我淹没。在一轮庆功宴结束,大家都去见家人或女友时。演唱会本该是见证成果的时刻,是沉浸在成就感中的时刻。可我却被排除在这股浪潮之外。因为没有能分享的人,爆发的孤独感只能独自吞咽。

今天也要回宿舍吗?

听到经纪人哥哥的声音,我点点头上了车。那些共同许下的承诺突然涌上心头。"Villain Boys,我爱你们!"的呐喊声在耳边回响。我什么时候才能笑着送走那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呢?借着微醺的酒意,我掏出新手机打开拨号界面。明明已经背熟的号码,拇指却悬在半空迟迟按不下去。想起他用厌烦的眼神看我的表情,想起他明明疼我却在我哭时无动于衷的冷酷模样,想起我缠着要一起行动时他露出的鄙夷神情——最终没能按下那串数字。

于是我下载了曾经听说过的交友软件。目标明确地搜索后,约好见面时间。在宿舍楼下叼着烟等那辆黑色斯泰维亚离开时,打车的间隙里,那种无处可归的漂泊感始终挥之不去。见到那个男人时,他认出我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我根本没心思理会这种"你命真好"的客套话。我急切地贴上去。像他的发型,像他的身材,穿着相似衣服的人被我抱住——却没有他的气息。既得不到安慰也毫无改变,可就是停不下来,这情形可笑极了。像落入陷阱垂死挣扎的老鼠,我重复着无意义的举动。

时间能治愈一切根本是胡扯。我的孤独没能战胜任何事物,反而成了慢性顽疾。我已习惯带着枷锁生活,不痛不痒,只是沉重地活着。未愈合的伤口结出老茧,不过是日渐麻木罢了。

 

 



 


 

"我现在就要走!"

英敏投下这枚炸弹时,远处经纪人慌忙摆手跑来。英敏啊我们不是说好住一晚再走吗。就算拽着他裤腿哀求也无济于事。嗯不要,你明明知道我在外面睡不好。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有的休假。

演唱会结束后连续一个月无所事事,等队友个人专辑发布后又要开始连轴转。这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却让饿着肚子赔尽笑脸的爱豆面前,经纪人终究不忍心泼冷水。

“啊…这就要走吗…?”

明明说好留宿连勇志房间的摄像头都装好了。作家歪头看着表情尴尬的经纪人问道。经纪人闭着眼睛,强烈渴望当场消失。说好两天一夜的行程不过是今早才定下的。虽然见过不少朝令夕改的主,但此刻他实在进退两难——因为吴是温正用夜叉般的眼神瞪着他。

来的时候随心所欲,走的时候也要任性妄为?真是气死人了。组长,您这已经是第八次冷笑出声了。虽然听见组员在旁窃窃私语,是温还是控制不住怒火。既然这样当初何必答应来拍摄?公司硬派的指示确实没法违抗,但合作多年的艺人总该能说服吧?这不正是经纪人存在的意义吗?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刺痛了组员的耳膜。组长您这年纪还能做种植牙吗?不能。那请好好爱护牙齿…听到这没营养的对话,是温终于放弃折磨自己叹了口气。

经纪人一把拽住作势要冲上车的勇志裤腿。问题不只是是温组长刀锋般的眼神。谁说这是保障劳动者人权的时代?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骂到关节磨损。耳边循环播放着"多拍素材多观察现场气氛"的嘱咐,用脚趾想都知道回公司会听到什么。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个废物,连艺人都搞不定要你何用。更何况拍摄结束后还不知道勇志会爆出什么惊人之语,要是连这个都搞砸就真的死定了。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救兵终于来了。

“不是吧英民 xi 这就要走了?”

“再待会儿嘛急什么?”

当然,我硬要留英敏也不是因为多喜欢他。只是少了咸英敏这个气氛制造机,场子简直天差地别。他不在时主角们干巴巴的对话和他炸场时的热烈对比实在太鲜明。这种业务能力和反应能力都堪称一绝的活招牌,怎么能眼睁睁放走?酒过三巡,这群十年老友已经喝上了头。"正玩得尽兴呢怎么就要走""再喝点嘛,贴着英敏名字的绿瓶还有十多个呢",借着酒劲胡闹的经纪人开始软磨硬泡。

"那至少拍张睡颜照再走嘛。嗯?"

经纪人挡在了桌子前手足无措的耳根子软韩英敏面前。

"就三十分钟。嗯?"

英敏烦躁地抓挠着后脑勺。酒劲已经上头到极致,现在满脑子只想回家洗脚睡觉。要写的分量明明觉得已经超额完成了,可被这样拽住的话,任谁都会迈不开步子吧?他附身到火箭队身上后撅着嘴犹豫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先收工,回家再睡吧。”

呼。周围此起彼伏响起听不见的安心叹息。全程紧绷的 PD 和作家交头接耳着回到了原位。

“好好好。”

“我再喝两杯就走。”

“好好好。”

好不容易说服对方的经纪人擦了擦冷汗。现在该去说服他今天的室友了。原本对近乎老好人的勇志提什么要求都不难,但现在情况不同。想起今早发生的事情——那带着寒风般刺骨的尖锐语气。偏偏要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开口请求,虽然有点棘手,但总比被公司训斥强得多。然而他的担忧显得多余,早已听完前面所有对话的勇志,一听到自己名字就立刻站了起来。禹在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不知为何看起来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啊今天真有意思,对吧。”

洗完猫脸后假装用毛巾擦着水进屋的英民,对着安装好的摄像机熟练地说道。对吃这碗饭多年的爱豆来说,拍真人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嗯。你来了之后感觉有趣多了,比一个人待着好。”

他们那些靠同龄人化学反应卖座的台词虽然老套,却如流水般自然。英民把毛巾挂在椅背上,哧溜钻进了被窝。躺在旁边的勇志用后脑勺蹭了蹭,稍微挪动身体。

“你觉得什么最有趣?我超喜欢写歌词。和专业的人打乒乓球确实不一样呢。嘻哈的基底就是自己的人生故事,超帅对吧?”

“我也喜欢写歌词。给歌词配上节奏也很有意思。”

“啊对,这节奏简直绝了。歌出来第一个让我听啊。”

等我出专辑的时候你也得来帮忙。不过光你来可不行。得把这儿闹腾的哥哥们都带上。咯咯的笑声又持续了几次。五分钟左右对话结束后,英民拿起了旁边的眼罩。偷瞄到这一幕的勇志闭上了眼睛。

“晚安勇志。”

“嗯,你也晚安。”

话音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从现在开始是十倍速时间。像睡着般自然翻身的顺序。那句"晚安"如同发令信号。3、2、1。心中默数完毕的勇志和英敏同时转身。被褥摩擦的窸窣声在房间里回荡。

反正接下来只拍睡觉的样子,根本不需要收音。被窝里散发着酒气的两人获得了些许自由时间——虽然说是自由时间,既不能玩手机又睁不开眼,多少有点名不副实。面向镜头的永敏假装翻身,用被角遮住了嘴角。一个突兀的问号突然蹦了出来。

“你就那么喜欢那些哥哥吗?”

“突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表现得实在太喜欢了。”

两人又一次辗转反侧。就像呼吸长久同步的演员般,翻身时的姿势与移动轨迹毫无重叠。斜望着天花板躺卧的勇志,嘴唇缓缓蠕动着。

"这样啊。"

"嗯。在宿舍做平时不做的事特别不习惯。我从来没见过你帮谁的样子,就一直在拍照录像,结果宇宰哥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还问'拍这个干嘛'。"

“......”

“看来你和成员们关系真的很亲密呢。毕竟你不是会为了抢镜头主动当跑腿的那种人。”

“曾经很亲密。”

“现在都不联系了吗?”

“嗯。没他号码。”

哇靠 我搞到禹在赫号码了要给你不?被窝里传来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夹杂着踢蹬动静。呀你消停会儿。每次动弹都带着股酒气,天知道这家伙又灌了多少。没法摇头只能轻叹口气。旁边的英敏还在被子底下不停戳我。给不给?到底给不给号码啊。

“回头我自己要。”

“那你直接这么说不就完了。”

抱怨声持续了一阵后突然陷入沉默。英民在眼罩下转了转眼珠,伸手捅了捅躺在身旁的老室友。

“干嘛。”

这个古怪的室友不喜欢身体接触,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更反感别人碰他的东西。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帮忙。Lucid 的勇志讲究精确的等价交换,有借必还分毫不差。不知是因为日本人的特性,还是曾经当过偶像的缘故。本以为是天生冷漠又精于算计的性格,但看到今天的场景又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之前说你们 villain boys 是垃圾爱豆...对不起。"

那会儿他根本没过脑子,疯狂赶行程的日子里大脑只运转了 20%。每当勇志出门时总把路人背影错认成队友叫错名字。作为室友的韩英民曾怒吼"疯了吗你个垃圾团出身还骄傲上了清醒点",结果差点被揍得屁滚尿流——当时靠在床头的勇志突然暴起,眼神凶得像要杀人般揪住他衣领。至今想起那个眼神,英民后脊梁还会发凉。

"突然抽什么风?不是道过歉了。"

“喂,那时候是因为怕挨揍才道歉的。”

你是想杀了我吗。现在可是真心道歉,给我好好接受啊。听着这爽朗的后续发言,勇志噗嗤笑了出来。韩英敏这人很干脆。和其他成员不同,既不会死缠烂打,说别关注他就像有开关似的啪地就切断了。因为觉得这样很省事,连需要定期更换的室友都要求固定下来。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毕竟能在时隔这么久之后,还对陈年旧事记得如此清晰。

“今天辛苦啦。托你的福能好好收尾了。”

“这种时候还要说官方台词?明明知道我过来很不情愿吧。”

“还不是因为你说要来嘛。”

两人又翻了个身。果然行动轨迹分毫不差。睡觉时以闹腾出名的英敏手脚都缠在了勇志身上。趁着窸窣作响的间隙,勇志低声回应。

……而且感觉还不赖。

不知是否听见了。英敏带着咯咯笑声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

玩得开心。既然带了嘻哈唱片去,记得挑张好的带回来。

 

 

少了两位清醒人士的酒局依然热闹非凡。虽然刚才还嚷嚷着没了气氛担当很无聊,现在却判若两人。或许是因为那个总在酒桌上泼冷水的家伙也一起消失了吧。虽然各处仍有人喊着"陆啊",但气氛前所未有地融洽。这次每次起身时,总有禹在跟着。勇志和英敏进去拍摄已有二十分钟。而前田陆的七次杂务中,郑禹在跟了约七次。陆突然停步转身。一路跟到仓库的禹在没看路,直到撞上他才停下。

"禹在,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

"啊。"

"想跟来就直说嘛。"

不是,谁说要跟了?抬眼望去,只见陆正咧嘴笑着。意识到被捉弄的禹在这才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我明早走。”

“随你便。”

“哥房间不是只有一张床嘛。”

“要睡客房吗?”

"哇真的没劲。好不容易见个面就这样走了?"

"什么好不容易。宇宰,我和你上周才见过。"

“所以这算是久违了吧。”

“去客房睡吧。”

“哥。你是打着勇志长大的吗。”

原本顺畅的对话突然卡进了异物。正在仓库里找露营椅的陸突然停住动作。椅子在这儿。站在旁边的宇宰抽出椅子晃了晃。

“...这什么意思啊?”

“英敏那家伙说勇志性格超级古怪。明明有过敏史却不说,搞得经常跑急诊室。大家都以为他精神有问题来着。”

“为啥?”

“谁知道呢。刚开始可能不太适应吧。因为总不说话还被当成哑巴。有次差点被开除,就因为以为他生病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就说不是呗。看他真心好奇的样子,但我也没别的话可说。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说起来他们成员之间似乎也不怎么了解彼此的生活。听说宿舍只用来拍节目,平时都分开住的。我问他们成员关系是不是不好,回答说亲密的自然亲密,不亲的就不亲,这样对勇志反而更好。感觉他们个人主义挺严重的,还问我们当年在 Billboard 时期宿舍怎么分配来着。

宇宰的声音让我想起刚才酒桌上听到的对话。Lucid 怎么样?勇志是什么样的人?讲点有趣的事嘛。谈不谈恋爱?在醉汉们七嘴八舌的追问下,被酒精泡发的永民絮絮叨叨说起的那些事。

 

天啊勇志那性格真是暴露无遗。现在完全变成两班贵族了嘛。鞋子堆得跟山似的,问他是啥也不回答,想看看就吼别碰他东西。问他以前学过什么做过什么,全都当耳旁风。跟我天天吵架。我说出去透透气聊点开心事,他就直接甩脸子让滚蛋。过节时说什么要拍自拍,结果突然跑去汉江又冲乐天世界,把公司搞得人仰马翻。在街上发疯被经纪人哥哥抓回来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呢。

发疯?勇志弟弟看起来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啊?

不是,他会突然扯着嗓子喊别人名字冲出去。所以我还以为他本来就是疯子呢。平时像死人似的睡觉,一出门就干蠢事。不跟人说话,吃饭也要自己单独吃,眼神都不对视,搞得我和车敏、韩星哥都怀疑他是不是校园暴力受害者出身。经纪人哥哥也说勇志是缺爱病患要好好照顾。不过今天看到 Billboard 哥哥们又觉得好像不是?反正跟他同屋期间我都被磨炼得能直接拿天堂入场券了。

但这算是 off the record 对吧?哥哥们也不会到处乱说的对吧?在英敏充满怀疑的注视下,大家都连连摆手否认。一直默默盯着看的勇志突然连灌好几杯酒,搞得都没法找他确认真假了。

走出仓库时,前田陆望着走在最前面的禹宰的背影,咬紧了嘴唇。刚才郑禹宰说出去透风回来时脸色就不太对劲。问他聊了什么也不回答,现在突然说这种话,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心情异常沉重。坐在位置上的陆盯着久久未归的空座位,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倒酒。

 

 



 



 


结束拍摄后又在酒桌上闹腾的英民醉醺醺地被经纪人架走了。"大家再见啊混蛋~下次发专辑一定要和哥哥们合作哦~"用打结的舌头和混沌的大脑坚持到最后还在努力营业的英民离开后,众人呆望着空座位陆续起身。"哇这家伙真是够拼""我要吐了"几个被镜头和电视台磨炼成超级外向者的成员嘟囔着离场时,一直默默注视的陆也站了起来。

"这个要收起来吗?"

英敏离开后,直到酒局从混乱升级成闹剧,前排座位始终空着。明明那个占着位置惹人烦的家伙已经不在了,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亲切的陆先生。这个你还要吗?"

哥。哥?眼前晃动的巴掌让前田陆终于回神,他眨了眨眼睛说道。

"明天...再收拾吧。"

"哎哟。喝醉了?"

原本就爱干净的性格让他反复追问着异常状况。真醉了?到底喝了多少啊?陆先生都快三十了,整天要小心老年痴呆呢。郑宇宰那灵活的舌头太过清醒,反倒让嘴唇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像是药劲上来的感觉。随便吧。他耸了耸肩迈开步子。

"你去客房睡..."

转身对跟到房门口的宇宰说道。啊真是固执。难得重温下过去的气氛嘛。虽然郑宇宰嘟嘟囔囔的,却只是噗嗤笑了出来。宇宰...我们可从来没一起睡过...随着这个拖长音的事实核查,宇宰的眼睛瞪成了三角形,但止不住的笑意还是从嘴角漏了出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在意啊。”

“......”

“真要这样的话,改天再聊也行嘛。”

没有说明缘由,无主语的解决方案又回来了。今天就别多想了。洗洗脚睡吧哥。宇宰毫不留恋地挥挥手转身离去。眨着眼睛的陆望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

“客房…”

“刚才 Day1 那家伙告诉我的。说是这儿。”

刚想对一直戏弄自己的家伙反唇相讥,翻涌的酒精却阻断了话语。趁这间隙,修长的双腿晃悠着消失——禹宰已经溜进游戏厅隔壁的客房。只留下她独自站在仅亮着侧灯的昏暗走廊里。

 

地板突然晃动,她慌忙扶住墙壁。在喧闹的酒席上尚且能撑住,独处时永敏那句“这段不能录”的喊声又浮现在耳边。

眼前的勇志与记忆中判若两人。我曾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在那个广阔的世界里过得很好——那个与我截然不同、更适合他的世界。我多希望他能尽情享受渴望的舞台、想跳的舞、想唱的歌,过上应有尽有的生活。原以为暂时的艰难随时间流逝总会好转。

可故事里的勇志,无论过去现在都显得如此糟糕。他本不是逢人就笑的类型,但至少明朗坦荡得人喜爱。我们明明给足了爱与呵护。那些带刺的话语和冷嘲热讽究竟从何学来?划清界限筑起高墙又是谁教的?世上哪有教授这种事的学校,可他竟将这些刻进骨血般熟练。

该有多孤独啊。

我总把他对我的恶劣态度归咎于当年仓促的离别,或是他仍未释怀。与宇载见面时虽不常提起,但偶尔揣度的勇志生活绝非这般模样。荧幕里广告牌上的他永远光彩照人,明知是职业需要仍自欺欺人地信以为真。并非不清楚那些流言蜚语,只当是盛名之下的必然嫉妒。我们总说他在那里既能实现舞台梦想又无需忧虑,定能过得很好。可此刻才惊觉,勇志承受的苦痛远比想象中深重绵长。

或许直到现在也是。

前田陆死死盯着眼前的房门。没有敲门就直接转身离开。佑在说"在意的话之后聊聊"的话语在耳边炸响,试图拽住他的脚步,却无济于事。之后?哪来的之后。除了现在,我还能什么时候见到他。思绪乱作一团。心跳变得焦躁。哪怕是谎言也想听到"现在没事了"的回答。想畅快地呼吸。否则似乎就要窒息。仿佛会看见那双含怨的眼睛。仿佛无法越过那个看似改变却丝毫未变的他。想像当初擅自揣测那样,擅自变得鲁莽。以省略号收场的关系重担压得胸口生疼。想甩开这份重量。想画上真正的句点。

拖沓的脚步经过隔壁房间,在下一扇门前戛然而止。根本不需要深呼吸。翻涌的酒气早已堵死了所有理清思绪的可能。

咚咚。

深夜的不速之客没能立即得到回应。咚。微弱的撞击声在走廊回荡。那是前田陆将额头抵在门板上发出的声响。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刚开口就闻到刺鼻的酒气。脑袋抵着门板许久,突然重心前倾。直到额头撞上坚硬的胸膛才反应过来。

 

始终没有回应的门突然开了。

此刻自己竟跌进了勇志的怀里。

 

缓缓抬起头时,目光相遇了。勇志的瞳孔微微颤抖,似乎难以相信自己正将我搂在怀中。那张总是吐出刻薄话语的嘴唇,此刻却连分开都做不到。感受着依然交缠的视线,陸开口了。

“你过得还不错嘛。”

勇志的嘴角挂着勉强能称为微笑的弧度,明明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听见声音,他才像从冰冻游戏中解封般,把自己拽进房间。在短暂的瞬间,某种陈旧的东西正在融化。

“说过得好才奇怪吧。”

无需解释的对话在彼此间流转。背后是紧闭的房门,眼前能感受到勇志的呼吸。太近了。脑海里还在天旋地转,没想到会突然开启这样的对话。陸结结巴巴地挤出话语。

“没想到会这么辛苦。”

我本想说你...支离破碎的话没能说完,但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怎么喝那么多酒。”

...所以才会说这些话啊。

低沉的应答声传来。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的温度令人陌生。曾几何时只要分开就像要死要活的那个时期——那时的勇志还是个带着蓬松衣物柔顺剂香气的清爽少年。而如今在看不见的地方长大成人的他身上,却飘着与当年那个自己相似的气味。腌入骨髓的酒精味与隐约浮动的烟草气息。

"对不起。"

难以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把头抵在对方胸口说道。依然将他禁锢在怀里的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僵硬地回应。

"别道歉。"

“不是的。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以为那是最好的选择…”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蹭了蹭。勇志用力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从韩英敏到前田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道歉。而且都是为了早已过去的事。

“...那时候对你不起。”

对不起我总是对你使坏。对不起我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对不起重逢后还是只会说难听的话。

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想不起来了。但还是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

前田陆的呼吸触及之处,无可救药地溃烂成洞。四年时间总该足够忘记了吧。明明为了彻底抹去这段回忆,连休息日都全部取消赶行程。删掉号码烧掉照片扔了相册,把我们的回忆全都销毁。不看不听也不说,像行尸走肉般苟活到现在。现在...总该到了不再动摇的时候吧。

砰砰直跳的心脏实在可恨。总担心这份悸动会透过相贴的额头传给他。真想求你别再让我心神荡漾了。要么就在道歉时干脆卸下所有伪装,撒娇说我也很辛苦啊。可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或许是因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时光长河太过宽广。

"...我也好不到哪去。"

喉咙发紧只能挤出这种话。这算什么。毫无意义的醉话又算什么。曾经尖锐的棱角如今就像躺平露肚皮的小狗般被磨平。每吐出一句话都像忘了如何亮出獠牙的人般温顺。

前田陸的脑袋终于垂落到胸口。抬起的脸庞即使在昏暗房间里也泛着红。从眼角到鼻尖再到嘴唇。全都红透了。刚想抬手触碰,他就扭身躲开。别碰...但无视他微弱的抗拒,掌心还是贴了上去。沾到湿漉漉的水汽。

"为什么哭。"

"只是觉得...都是我的错..."

“别哭。”

“那就好好过吧。”

陆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睑。对视的眼中布满血丝。抚摸着对方脸庞的手微微颤抖,禁锢着的怀抱滚烫。他狠狠咬住嘴唇——那张脸上除了没有泪水,分明就是自己的翻版。

强撑的理智终于耗尽。只想随心所欲地放纵。陆本能地伸手抚上他的发顶。

“都说了别做这种事。”

啪。前田陆被扣住手腕,却轻轻笑了。

“抱歉…说过不想被当小孩对待吧…”

“闭嘴。”

短暂的空白降临。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勇志用力挣脱了原本相贴的怀抱。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传来,仿佛在勉强克制着什么。

"我喝醉了...别这样。"

"我也醉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都说了我喝醉了。”

有酒有夜的场合哪来朋友可言。酒精虽能扰乱思绪,却无法增添深度。明知我在说可能会干出荒唐事,却还装作不知情的前田陆。用仿佛自己也怀着同样念头般的语气给我机会的前田陆。永远都在反复试探我底线的前田陆。

目光落在他结着血痂的嘴唇上。最后那次碰撞让他唇上翻起层层倒刺,凝着暗红血块。明知无解。就算什么都无法解决。就算这种冲动行事糟糕透顶。可若连这次机会都错过,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了。想把一切都推迟,把开关彻底关上。

 

“就继续醉着吧。”

啊。又是该死的前田陆。

我任由他轻轻牵引着抓住我手腕的手。明明用力就能挣脱,但现在我醉得太厉害了。已经分不清是非了。使不上力气了。像个傻子一样把一切都归咎于酒精,着魔般地吻上了他的唇。

 

不知道时隔多久的亲吻。纠缠的舌尖和口腔里弥漫的彼此带着酒气的味道,或许让人醉得更深。本以为会永远抵在背上的门板轻易就松开了。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倒下时,陆感觉到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在闪烁。他摸索着抓住勇志的 T 恤下摆,手腕就又一次被攥住。

"现在...你在交往的人是。"

“现在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吧。”

他轻笑着调整呼吸,传来某个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刻意装作漫不经心的声音。

“别人碰我的东西会让我很不爽。”

“真绅士啊。记仇也记得特别久。”

随着令人困惑的话语,前田陆的手指掐住脖颈,舌头再次不受控制地纠缠上来。明明想听个确切答案,却无论过去现在都沦陷于他的掌控,我攥紧拳头也无济于事。那舌头正细致地扫过陆的齿列,失主的唾液在彼此间流淌。是啊...或许听不到回答反而更好。其实根本不想知道那种事。突然害怕起来——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曾属于过我。若连那时的我们都被否定,显然无法如他所愿好好活下去。所以干脆照他说的沉醉下去吧。就当是懦弱一回。

勇志的唇沿着脖颈下滑。我将他的肌肤含入口中,与前田陆那群跟班截然不同。说来也怪,毕竟从未和他们做过这种事。勇...勇...我含住陆因喘息而挺立的乳尖,用舌尖轻轻拨弄那硬挺的凸起,惹得他腰肢乱颤。扯下长裤时,那根早已勃起的性器正淌着前液。擅长多线操作的勇志一边将耳边溢出的呻吟按进鼓膜,一边褪下内裤。前田陆虽然呜咽着,却乖巧地抬高腰肢。我扣住他骨盆抬起埋在我胸前的脸,彼此湿漉漉的视线交缠片刻,随后理所当然地再度接吻。

 

在激烈的啃咬吮吸间,勇志突然扣住我的腰翻身压制。猝不及防陷进枕头里的陆刚要开口,就被身后侵入的炽热硬物打断。那根没教养的肉柱蛮横地顶进来,陆倒抽一口气。每当那性器退出时吸气,再度撞入时便化作喘息。随着抽插节奏加快,凌乱的呼吸声也愈发急促。

这场性爱毫无章法且淫靡。初次时分明不是这样,不知是退化还是进化,在他难以理解的抽插节奏里,陆不断发出小动物般的抽泣。勇志全程咬着牙啃噬我的后颈,能清晰感受到周遭被捣得一团糟。本该阻止却无能为力——原本紧闭的穴口正被他的阴茎撑开形状,毫无章法地搅弄着内里。当我把脸埋进枕头喘不过气时,突然渴望起他的嘴唇。陆转过头,视线里是掐着他胯骨冲刺的勇志。

勇志,

我拽开他搭在腰间的手,他却径直别过脸去。短暂交汇的视线里空无一物。当熟练戳刺敏感处的性器传来触感时,我才真切意识到——就算做爱又怎样,我们终究不是能做爱时接吻的关系。方才还像要窒息般唇齿交缠又如何,再怎么强调这只是场露水姻缘也罢。反正我们本就不该这样。这个认知刺得生疼。不知为何就掉了泪。借着按压到凸起部位的龟头为由,我抽噎着挤出了眼眶打转的泪水。

撞击声太过猛烈,咬住嘴唇也藏不住呻吟。当陸咬住手臂试图压抑声音时,勇志直接扣住他的手腕拽开。就这样被按着手臂继续抽插,喘息声越发急促的陸挣扎着寻找枕头。那些没能埋进枕头的呜咽还是零星漏了出来。听到这些声音,勇志那根东西在体内胀得更大。啊、嗯要去了——伴随着强烈预感,白浊液体猛然喷射而出。没过多久又沾回他自己紧贴床单的性器上。湿滑的柱身蹭着床单摩擦。嗯、呜。啊。勇...勇志。高潮前后夹击的快感让最后一丝理智也蒸发殆尽。

之后便只是疯狂地抽插。勇志偶尔在顶入时发出压抑的闷哼,除此之外再无言语。明明已经在里面射了好几次,却不知疲倦地变换体位继续挺进。始终看不见他的表情。有时把陸转过来跨坐着啃咬肩膀,有时侧抱着快速抽送。像今天不做就会死的人。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人。仿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如同在重温未完成的告别。就这般不断捣弄着陸的身体。

深深嵌入的性器突然抽动,身体随即又被翻了过来。脸埋进枕头里,激烈到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紧紧闭着眼睛,颤抖着支起发软的双腿。被刺激到极致的阴茎连抽搐都做不到,直挺挺立着吐出些液体般的东西便萎靡下去。在最深处射精的同时,勇志整个人压在了背上。先前咬紧牙关沉默不语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像解除封印的人似的。仿佛害怕会从梦中醒来般。勇志唤着陸的名字。

哥。陆。陆…

我想起第一次做爱的场景。前田陆听着我不停呢喃他名字的声音,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流了下来。即便活在当下现实里,我也并非没有梦见过你。并非没有反复咀嚼过"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变成那样"的假设。枕套被泪水浸得湿透。

你为什么还活在那该死的过去。为什么至今仍忘不了我。

 

勇志呼唤了好一阵名字,突然搂住他的腰侧身压倒。酒意似乎随着溅出的精液流尽了。需要别的勇气。反正看不见脸就没关系吧。他搜肠刮肚找着借口,给这种情绪冠以勇气的名号。盯着陆汗湿发亮的发丝许久,终于移开了嘴唇。

“早知道进来会变成这样。”

“......”

“来我身边就会这样,你早该知道的。”

“......”

“不是失误对吧。”

前田陆躺过的枕头已经湿透了。从红透的耳尖再往上些,能看见他红肿的眼角。我胡乱啃咬留下的齿痕还印在他后颈上。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终于传来回应。

“...我早就知道了。”

不知为何全身的力气突然抽离。明明什么都没解决。明明只是借着酒劲睡了一觉而已。虽然再也回不到从前,但至少知道我们不会再像要撕咬对方般相处了。

疲惫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勇志将脸埋在前田陆的肩头。他身上果然也不再散发酒气,只余淡淡烟味。

"...也说你爱我嘛。"

"哈?"

“我爱你。那个也对我做嘛。”

被搂住的身体随着这句呢喃轻轻颤抖。明知会显得像孩子般任性,却还是想听一次。不甘心只有自己被遗弃在过往里。果然又是借着睡意说出口的话。我们之间需要无数借口。若连这种借口都没有,怕这一切都是梦境。怕我们又会变回比陌生人更疏远的关系。

"我爱你。"

“...骗人。”

“什么嘛。明明是你让我做的。”

混杂着隐约的笑声传来。勇志环抱着陸的手臂稍稍用力。温顺地被拉过来的温暖身躯贴了上来。感受到的暖意让心情也跟着柔软起来。

“睡醒后就会假装不记得了吧。”

"嗯。"

毫不犹豫的答案立刻脱口而出。方才的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没关系。因为此刻我们在一起。

夜晚无需言语。等天亮时,夜里的种种大概就会轻易失效吧。我们也是。明知故犯的事不想再纠缠。至少现在想保持体面。哪怕只有此刻也好。

"你希望我也装作不知道吧。"

"...嗯。"

“好吧。”

“真乖啊,勇志。”

“我都二十五了。之前把你当小孩对待是我不对。”

“啊对哦…抱歉抱歉。”

“...算了。”

我也抱歉。勇志带着睡意的声音突然落在后颈上。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又传来他含糊的嘟囔声:刚才说了晦气的话,对不起嘛。

“什么啊…又没在意,快睡吧。”

“那个啊,哥。”

和刚才一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来能找的借口都已经用尽了。勇志轻轻咬住舌尖,懊悔自己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的话。面前的人只是均匀地吐着气,发出窸窣声响,似乎在等待下文。

"可以亲亲吗?"

最后。

他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追加的话。对方立刻给出了回应。

“不是...”

酒醒后的前田陆锋利如刀。哪怕让他醉在梦里也好啊。果然一点都没变。

“...那偶尔联系总可以吧?”

“说了别打来你也会照做吧。”

前田陆这个人啊,否定时直言不讳,肯定时却拐弯抹角。真是一点都没变。

"嗯。晚安。"

我们心知肚明。这场和解不过是表面功夫。就像宣布停战的幌子,约定停止无意义的互相攻击。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地掩耳盗铃。这种靠身体重温旧梦的把戏,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谁都没有勇气直面。我们给彼此留下的伤痕太深,走散得太远,缺席的岁月堆积成山。有太多不敢轻易触碰的未知时光。我们都明白,既然早已分道扬镳,偶然重逢后也该顺其自然地再度离散。今夜共度的时光,不过是酒精作祟、气氛使然、理性出走的产物。和陌生人也能上演的戏码,这点我们再清楚不过。

我从不奢望什么完美的和解或至死方休的兄弟情。只是想画个潦草的句点罢了。挥动铁锹铲土,埋葬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只是想给我们一个从未被允许的结局。直到如今身体长高、脑袋变大、心也终于多长了一寸的此刻。懦弱如我,直到现在才敢面对。

 

勇志环抱着陸的手臂突然失了力气。他轻轻抽回滑落的手臂从床上起身,捡起远处散落的衣服穿上,站到对方面前。陸眼里映出的仍是那张孩子般的脸。纯净无瑕的容颜。让人忍不住祈愿好梦的容颜。

"勇..."

"嗯..."

勇志不知道。前田陸是个该死的胆小鬼这件事。曾因你一句"无所谓"浪费那么多时间却感到安心这件事。想听特定话语时就会借用你多年习惯这件事。以及——曾经正是这点让我活了下来这件事。

“现在还说不上喜欢我吧。”

得能勇志有个睡着时问话会回答的习惯。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才没有…”

“那今后好好相处吧。你也是,我也是。”

“不要…”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哭够了,可听到那声嘟囔的瞬间,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为什么不要。”

“因为讨厌…”

眼泪终究还是再次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砸在地板上。陆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惊醒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听为妙。

 

 



 


 

有情况。

吴是温望着两人明显改变的氛围,轻声嘀咕道。与最初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再也没有如履薄冰的气势较量,也不会跑到后院针锋相对地争吵。若抛开露西德不谈,这氛围简直让人想起当年分崩离析的恶童联盟重组时的光景——当然这种妄想也只有吴是温这种幻想族才会产生。

 

哥,我走了。

一大早,宇宰敲着紧闭的房门说道。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盛夏时节突然穿着领口快开到喉咙的 T 恤的陆打开了门。搞什么,衣服怎么穿成这样?啊,开着空调睡觉嗓子有点干。实际上从房间里涌出的冷空气堪比西伯利亚寒流,听着对方比平时沙哑两倍的嗓音——像是真的得了喉炎似的——郑宇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完全忽略了怕热的前田陆平时都只穿一件背心过日子的事实。

准备离开的宇宰接受了踉跄起身的闯祸精、顶着肿眼泡的勇志以及陆的送别。请多关照我们家哥哥哦。听到对方笑着这么说,海巴挥手回应道别担心。电视剧播出时我一定准时收看。新人奖也请加油!宇宰对这位清楚记得昨夜酒桌谈资的人点了点头。

你出新歌的话我也会听的。

本以为他会直接转身离开,没想到宇宰突然对呆立原地的勇志搭了话。

把票发来。

勇志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正使劲挠着后脑勺的他。对方正用复杂的表情盯着自己。

嗯。

宇宰听着那沙哑到变调的声音,目光在勇志和陸之间来回游移。当他仔细打量陸那涨得通红的后颈时,突然皱起眉头推翻了刚才的话。

你别发门票过来。

勇志硬生生咽下涌到嘴边的叹息,那个转身大步流星消失的背影莫名让他火大。相处这么久都没眼力见的郑宇载,这次倒是敏锐得很。也是,同吃同住三年要是连歌词纸都看不出来,那眼力见简直跟新生儿没两样。

勇志举起手机,用力按下他在离开前于玄关拍下的那串 11 位数字。宇载哥。通讯录里这个简单的备注名很快也跳到了 KakaoTalk 上。

门票我发你

简短的 Kakao 消息显示已读后,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午饭时分,震动提示终于响起,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字。

 

 

因为是训练营最后一天,从清晨开始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X타씬说要最后冲刺,正用吸管滋滋地喝着掺了烧酒的 Hot Six。组长...那个真的没问题吗...?围观队员的声音传来。这次吴是温开口了:不。那是错的。错得离谱所以可以理直气壮说它错了。

"喂陆啊。但你的歌词至少该保留一句吧?"

"啊...我就负责节奏部分..."

角落里海巴和陸的拉锯战正激烈上演。海巴坚持"你做的 beat 里总该加点人声吧",而陸则反驳"明明已经有我做的 beat 了为什么非要加人声"。其他时候陸都会乖乖应着"嗯嗯""知道了""我会的",可一旦涉及作品就固执得要命,海巴咂舌转身道:"行。那你把空出来的 verse 部分给时雨?"直到最后都不放弃说服的声音终于换来一声"嗯"。你这崔姓小子,固执起来真要命。海巴勾住陸的脖子咯咯笑。"是,我是崔陸啦。"这声回应让旁听众人都笑作一团。这孩子跟海巴哥混久了都变奇怪了。大韩哥,快把他带回去矫正。

"那时雨...算了。把原本留给陸的 part 给东哲吧。这里用昨天东哲写的'星光闪耀-'那段歌词应该很合适。"

到嘴的年糕突然飞了,时雨正要炸毛又猛地摇头。仔细想想那段确实更适合 KittyBaby 抒情的 verse,比自己那什么初恋妈妈的词强多了。就算任性如他,在作品完成度面前也懂得收敛。目睹全过程的吴是温满意地挑了挑眉。这闹腾阵容谁找的。谁找的啊。干得漂亮。正暗自得意时,发现队友也是同款表情。看来她也在想同样的事——比如"谁提议要组这个闹腾组合的""谁提交的这个企划案"。干得真他妈漂亮。

 

下午两点,通宵赶工的混乱派对终于收尾。由闹腾的 verse、陸的 beat、勇志的人声与说唱完成的最终版歌曲响彻民宿。当这首即将以《勇志(feat.GPF)-_____(prod by. RIKU)》名义发布的歌曲结束时,雷鸣般的掌声随之爆发。"必须开庆功宴!""今天海鲜管够!"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啊,勇志弟弟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这首歌是 4 分 5 秒哦。”

因为弟弟生日是 4 月 5 日嘛。前田陸这么说的?

一听说要拿海鲜就想起身的勇志突然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看他那么拼命地拆分、拼接、拉长节拍,问了才知道是想编出有意义的节奏。看他非要做到这个份上,果然是个疯子。心脏莫名怦怦直跳。只希望紧贴着自己的海巴别听见这心跳声,搞得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

"是啊。真厉害。"

乖乖附和完就逃也似地迈开步子。当然是往陆消失的冷冻库方向。但走近时已看见陆抱着满胳膊的虾贝章鱼鱼贯而出。接过快遮住视线的海鲜包装袋时,他才发现我来了似的瞪圆眼睛。

说是哥哥特意为我生日写的歌,这种话听着怪肉麻的。勇志没接话,直接把剩下的行李全抢了过去。勇志,一起听。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追着唠叨,但勇志只管盯着前方(其实根本看不见)大步往前走。

 

 

“不是...勇志先生对陸真的超好啊。完全能想象他在恶童时期会怎么对待别人。”

大元对正在给连熟虾都不碰的陸剥虾壳、连虾腿都一根根摘掉的勇志搭话道。勇志只是抿嘴笑了笑没作答,又拿起下一只虾。意识到只有自己受到特殊待遇的陸露出略显尴尬的微笑,但毕竟人家都帮忙剥好了,不吃也说不过去。他把虾肉塞进嘴里时,旁边立刻爆发出“哇哦”的起哄声。

“那个...他本来就很温柔…”

这句辩解说得磕磕绊绊。不过闹归闹,看到气氛快冷场时还记得帮忙接话,倒也算体贴。

“喂——陆回家的时候我嘴都说干了。下次记得叫个《挚友笔记》之类的节目啊。”

“《挚友笔记》是什么?”

“哥,那节目停播都多少年了。老土死了。”

“而且就算在这儿录了播出去,出去后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他们挤眉弄眼地窃笑,数落着"哪天不去后院啊"。现在想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前田陆看着又被啪嗒扔到自己面前的肥美虾仁,耳尖瞬间通红。这话确实没法反驳——明明昨天还剑拔弩张地互相瞪视,吵完架回来后一个明显精神恍惚,另一个连眼神都不给只顾埋头干活。要不是有八面玲珑的得能勇志镇场,那种氛围任谁都受不了。

"所以他俩这是和好了?超级和好?"

"哎呦老爷子,您干脆说他俩是连体婴得了。"

"他们本来就很要好啊。"

“大韩火腿,不记得刚来时的情形了吗?咱俩急得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也是呢。”

听着这声音,吴是温再度陷入某种自恋情绪中。原来勇志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啊,其实并非不懂礼数,只是从前没机会表达罢了。看着"他本就是如此温暖之人"的初衷不仅完美实现,甚至被成倍放大的现场,胸腔里涌起万丈豪情。制作组长"别自作主张"的呵斥声。本部长"按公司指示行事"的命令声。会议室里向他投来的冰冷视线。此刻全都化作飞灰簌簌飘散。

雪耻之战就此打响。他妈的 Big Castle 全完蛋了。朴秀珍(制作 1 组组长)也好高宇英(吴是温上司)也罢,都给我准备好跪地求饶吧。那些用跳舞机器人硬捧勇志的憋屈日子彻底结束了。真的全完蛋了。擦亮脖子等着吧。吴是温与身旁同事交换了饱含战友情谊的眼神,甚至对举着摄像机假装抹泪的导演也点头致意。知晓吴是温艰辛历程的在场众人,都用"我们成功了,真的成功了"的目光向他致意。

看来回首尔后的庆功宴非得吃韩牛不可了。反正勇志的爆红主题曲早已响彻云霄,堂堂正正刷法人卡就是。

“勇志先生我们九月要上 rap beat 呢。有空的话要不要来唱这个?啊会不会太忙?”

好运接二连三地爆发。难怪都说苦尽甘来。当是温正沉浸在历经艰辛后终于迎来的喜讯中时,勇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方整理好面部表情后点了点头,故作矜持又带着几分努力配合的意味。其实根本无需犹豫——作为爱豆能获得主流音乐节参演机会有多珍贵,他们比谁都清楚。正因如此,连做 PPT 演示时都不遗余力地塞进这个卖点。毕竟吴是温可是在维护品牌价值方面独具慧眼的天才营销官,总不能当场行大礼说"感恩戴德"就贸然接受。

看着对方点头的动作,勇志开口了。他们总是这样心有灵犀。

“档期确定后请联系我。再忙也一定抽空来。”

帮了忙当然应该这么做嘛。听到他的声音,远处正张着贝壳嘴的迪格突然抬起头。哇,勇志哥来的话我们岂不是要起飞了?

“您已经很出名了。陆哥也请多关照啦。”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嚼着虾的前田陆突然呛咳起来。因为就算不听,他也完全明白那些潜台词。诸如"你们这些混蛋别把人当牲口使唤啊,要用人家拼老命录的 beat 就至少好好署名啊"之类的。勇志眯眼笑着与他对视,海马突然"啊对对对!!"地拍腿嚷了起来。

“本来过几天就要发入队公告的!!”

呃。

问号。勇志脸上浮现出问号。陆默默把脸埋进了餐盘里。

“哇,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吗?”

大源翻动贝壳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对吧,陆是去年这时候来的嘛。"旁边的海巴把章鱼塞进他嘴里说道。

“不过勇志哥问的问题最狠啊。”

“看看这小子。你完全不考虑团队形象吗?”

“啊就是嘛。那个 YouTube 视频和这个。说实话要不是拍了这个,会让他加入吗?”

听到莉莉丝路嘟嘟囔囔的声音,大元抓起旁边的虾扔了过去。啪地砸中胸口掉落的虾晃动着向莉莉丝打招呼。嗨。大韩哥让你闭嘴啦。听着根本不存在画外音,他把炸鸡塞进了嘴里。

“这和那事儿没关系啊小子。既然你实习期都撑过来了,就该成为家人了。”

“不过陸上台的话,女孩子们的尖叫声确实会不一样呢?”

“靠。整天刷 TikTok 有屁用,颜值才是王道。要不我也拿着陆的照片去医院挂号算了。”

“醒醒吧。要么就重新投胎。”

据说 Mood 那帮疯子壮大势力后搞了个门徒制度。因为总有些混账来白嫖 beat 还玩消失。得先当一年练习生,学着写符合 crew 风格的 verse 和制作 beat 才能正式入伙。就连前田陸这种现成 rapper——既不是投简历进来,还是 DayOne 捡回来的 beat 制作人——也得额外观察段时间。当勇志发现使唤忙内不是单纯的欺凌,而是他们特有的入团仪式时,这个曾以为那群嘻哈疯子只是在耍横的家伙,面具下的脸颊开始发烫。

但他依然无法理解他们的致敬方式。厉害就直说牛逼,干嘛非得拐弯抹角。就算明白其中门道,太阳穴突突直跳的青筋还是压不下去。恐怕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喂喂快看勇志弟弟的表情"

"嚯。"

“真是讲义气呢,勇志先生。”

窃笑声在空气中散开。抬头望见的天空澄澈得令人惊叹。坐在身旁的陸递过来一只贝壳。四目相对时,他咧嘴笑了笑。

吃吧。

…谢谢。

刚塞进嘴的蛤蜊不知为何格外鲜甜。

 

 



 

 

 

宋营解散得不算太晚。嚷嚷着"我们哪有退房时间啊干嘛这么早走"的 KittyBaby 被 LilSiru 敲了脑袋。退房时间早就过了好吗。听到"按这情况你得续租三次才够"的吐槽后,她还气鼓鼓地嘟囔了半天。明明这么有意思的说...

将遗憾的嗓音与约定下次的故事抛在脑后,回归的日常忙得不可开交。Lucid 勇志,单人出击。挑战多样曲风,这次是嘻哈。全能证明。这类标题的新闻稿也铺天盖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与前成员的泪眼重聚、揭开神秘面纱的回忆之旅大公开,以及演员郑宇宰的特别出演。得益于此,即便在争议声中,演出邀约与合作咨询仍如洪水般涌来。

露西德就是露西德嘛。勇志那家伙真是绝了。

哥现在 Upbit 崩盘了。

妈的 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

仿佛从未有人反对过似的,大家在突然变得忙碌的行程中保持着和乐融融的氛围。人果然还是要有事做才好。正把下巴搁在麻袋上发呆时,莉莉丝鲁悄悄凑了过来。

喂 你也该玩 ins 了。

我没玩过呢…

先装好嘛,哥哥们都会帮你搞定的。

磨蹭的态度反而让旁边等待的 Lil Syru 更加焦躁。"臭小子连划船的时候都能偷懒呢"——正把对方哇哇大叫的声音当 BGM 听的 Day One 插了句话。

对啊,别光用 Cyworld,Instagram 也得搞起来。这个更大众化也更容易接触粉丝。

这哪是建议根本是强迫吧?得到声援后气势更盛的 Lil Syru 在旁边挥舞着手臂要手机。刚装好 APP 注册完账号递过去,就看他手指飞快操作起来。拿回来的 Instagram 不知从哪调出了设置,资料页和简介栏全被改过了。看着屏幕上不知何时上传的专场演出照片、职业栏填着"音乐人"、连闹腾的 YouTube 链接都整整齐齐挂好的界面时,Lil Syru 已经啪啪拍着我后背走开了。

现在连 PR 都要看真本事了。按哥说的做就行,明白吗?

前田陆摆弄着屏幕点了点头。"嗯。"听到这小声应答,李时琉莫名提高了嗓门。"男子汉说话要像样点。拿出上台表演的气势来。懂吗?"说完也不等回应就转身离开,陆对着他的背影用比先前更大的声音回道:"知道啦!"仔细想想时琉哥根本就是个傲娇。不对这程度该叫操蛋傲娇吧。福布斯评选最适合捡到欧巴的男人第一名。四周顿时爆发出哧哧的笑声。

 

抱着玩偶坐在位置上刷着 ins,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新粉丝。歪头点开一看,资料页赫然显示着熟人的脸。

哥哥。

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出名了就不需要我了吗?

好难过

正把叮咚作响的私信提示暂时搁置的陆,突然收到了对方的关注回关。关注 11,粉丝 11。列表里只有团疯成员们、官方账号和郑宇宰。虽然阵容简单,却止不住心跳加速。他眨着眼睛盯着屏幕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郑宇宰——这个急性子没收到回复,不知道又气成什么样子了。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人忍俊不禁,陆点开了一个工作室界面。

-哥!!!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比预想中还大。陆把原本就没贴着耳朵的手机又往外推了推,暗自庆幸这个房间做了隔音处理。

“干嘛。”

- 不是...你 ins 涨粉了居然不告诉我?

"还不到 10 分钟呢..."

- 一破千就该立刻通知我呀。第一个关注的怎么能不是我。

虽然很想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但想到郑宇载那家伙说一句能回十句的性子,还是默默把好奇心咽了回去。"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本来想等有点内容再发的..." 土下座道歉后,对方火冒三丈的声音总算平息了些。明明和勇志的相遇被大书特书后,他忙到脚不沾地是显而易见的事,唠叨的频率和强度却丝毫未减。陆无奈地摇了摇头。

- 啊对了。松驰参加选秀直播都去了,结果又落选了。

"我去。没事吧?"

- 我哪知道啊。那疯子把我号码都拉黑了。

刚平息些的嗓音又蹭地冒起火来。禹在,我早就被拉黑了所以消消气。过会儿肯定会再打来的。能和智贤保持联系的只有你了啊。赶在他火上浇油前急忙安抚,但郑禹在的分贝根本不管不顾地拔高。这狗崽子。我算什么前女友吗?他直播我还特意去蹲了。那时候天天死缠烂打求着见面,一天联系三次呢。听着连珠炮似的抱怨,干脆把手机搁在 MIDI 键盘上。即便如此,声音还是在工作室里咣当咣当回荡个不停。

 

将近 30 分钟的抱怨结束后,哥哥留下句"我投篮了"就挂断了电话。我举起手机,不知是否因为感受到了禹载的怒火,机身都变得滚烫。唉。长叹一声后查看手机,屏幕上混杂着陌生人发来的 ins 关注通知和 kakao 消息提醒。

在干嘛?

听说你注册 ins 了。从海巴哥那儿听来的。

kakao 上显示着简短利落的备注名。

勇志。

 

终战宣言后,和勇志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即便没有小指相勾的约定,那段往事也自然成了禁语。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算是长足进步。或许勇志也这么想,偶尔深夜会发来些不咸不淡的 Kakao 消息。

嗯?

明明很清楚夜猫子 rapper 们晚上不睡觉的习性。偏偏总在酒局正酣时震动的手机,我却每条都认真回复。

不是..

那要听听看这个吗?

点击附带的文件,勇志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自从有次在酒局上播放这段录音,被海巴大闹着"这是勇志弟弟吗?我也要换铃声!"之后,每次收到他的 kakao 消息,我都会条件反射地爬进工作室。

收录曲的母带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哈哈 这个也很配呢

哈哈幸好

下次让欧巴给我制作嘛

叮咚作响的 KakaoTalk 消息不带任何特别情感。不过是像关系不错的同事 1 那种程度的联系。偶尔也会发些天空照片或猫咪照片过来。以前因为不会分开所以很少互相发消息。像这样每天保持日常联系还是第一次,虽然有点不习惯...但因为是勇志,倒也不觉得讨厌。

每次回复时总会多想一会儿。明明打完字又静静重读,却总被聊天室里不断刷新的其他对话搞得手忙脚乱。不知为何就是很难直接发送最真实的想法。要是没及时回复,他就会发来带着疑问的表情包。潜台词分明是"已读不回?"说"正在想怎么回"这种话实在太逊,所以前田陆通常这么敷衍:抱歉刚接了个电话。毕竟化解尴尬还是装忙最管用。

偶尔翻看他的 kakao talk 时总会这样想。就这样维持现状吧。不必回到最初。把那些陈年旧事统统埋进过去,以好兄弟的身份相处也未尝不可。和宇载见面时能自然地打个照面的关系。不谈陈芝麻烂谷子,只聊今后打算做什么。要是能迎来毫不尴尬地谈论近况、分享烦恼的那天就好了。这段尴尬又微妙的过渡期总会过去的,再坚持坚持吧。

陆用拇指点开了 Kakao Talk,指尖在屏幕上忙碌地滑动。

 

 



 


 

叮当。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既不会是那些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还总爱说"在你们做梦的时间我也在做梦"的嬉皮士,日向那边也没通知有访客要来。正像往常一样整理麻袋的陆疑惑地歪着头走到办公室门前,看见精心打扮过的勇志站在那里——大概是刚赶完行程过来。

"勇志,"

前田陆唤着他名字的嘴唇突然停住。那句"你今天超级帅"的玩笑话卡在喉间——时机显然不对。因为此刻凝视着他的那张脸上,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愤怒、委屈与惶惑。

"怎么突然过来?都没联系我。"

"......"

"出什么事了吗?"

“你没对我撒谎吧?”

被反将一军的陸呆呆张着嘴。对方灼灼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没骗我?”

后槽牙摩擦的声响中,有什么东西擦着发梢掠过。前几天勇志的演唱会邀约——明明说了会留位置让他来,却以要跟 DAYONE 行程为由推掉了。可那是真的啊!当时是陪大韩哥去日本演出兼当翻译。而且这些不都解释过了吗?明明还说了祝演出顺利的。委屈得眉毛都耷拉下来。

“勇志。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勇志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似乎斟酌了许久措辞,最终咬紧了牙关。他低头操作手机,在屏幕怼到眼前之前,先传来了奇怪的声响。那声音入耳的瞬间,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太过熟悉了。

 

‘那时候不是劝退,是开除啊。’

漆黑的屏幕里流淌出我们的声音。比现在稚嫩得多的声音。仿佛没有对方就会死般纠缠的声音。焦灼呼唤彼此姓名的声音。喧嚣着渴求彼此、沉醉其中的不成熟声音。

“这事要是爆了,你和勇志在这圈子里就完蛋了。”

不断循环播放着。只属于我的噩梦。

“小陆啊。你觉得在这个国家,犯罪和同性恋哪个更糟?特别是你们这样的孩子。”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埋葬的,我那褪色的初恋。

“我们得像个人样活着。就算你不行,也不该往勇志前途上泼粪吧?”

这个真相,唯独最不愿让你知道。

 

直到声音停止,前田陆仍死死盯着漆黑屏幕。倒映在屏幕上的脸惨白如纸。视线无法移开。思绪来不及纠缠。所有念头都蒸发成苍白的雾气。屏幕开始颤抖。握着手机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在想些什么。明明必须看清,脖颈却僵硬得无法转动。眼前天旋地转。

嵌进天灵盖的声音骤然坠落。握着手机的指尖正剧烈颤抖。

“你不是说希望我过得好吗。”

“......”

“不是说和我没关系吗。不是说各自寻找活路吗。”

“......”

“...不是说好要彼此幸福的吗。”

前田陆对得能勇志撒过的谎言被逐一揭穿。陆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空荡荡的脑海里,只有五年前在搬家前想过的念头硬生生挤了进来。他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勇志的嘴唇缓缓开合着。与此同时,前田陆想着。

 

“就这样放我走...哥你幸福了吗?”

我还能再次对你说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