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鐵軍對大模型的四個預判:洗牌、安全核爆、GPT-5 與再造 DeepSeek
智源研究院理事長黃鐵軍指出,大模型留在牌桌上取決於「三要素」:數據來源即時性、知識面全量性和基礎設施可靠性,行業已從「百模大戰」轉向巨頭主導。 對於 DeepSeek 等中國團隊的人才生態快速崛起,他表示“我們有信心到 2028 年產生類似 AlphaGo、ChatGPT 的國際級成果”,推動大模型從“智力基礎設施”走向具身智慧與 AGI 時代。
“百模大戰”後,大模型行業加速收斂,一部分玩家離場, 模型競爭逐漸成為巨頭的遊戲。
4 月份,李飛飛教授領先編製的《2025 年人工智慧指數報告》提供的數據顯示,2024 年全年具有特殊影響力的模型(Notable AI models)當中,排名前 5 的幾乎都來自美國、中國的科技巨頭。

2024 年全球有特殊影響力的模型分佈,谷歌位列第一 來源:2025 AI 指數報告
日前,在智源大會上與騰訊科技的交流中,智源研究院理事長黃鐵軍教授表示, 大模型留在牌桌上取決於“三要素”:數據來源即時性、知識面全量性和基礎設施可靠性, 它們共同決定了大模型的數量,不會遍地都是,“三個也好,五個、七個也好, 基本屈指可數。 ”
零一萬物董事長 CEO 李開複博士也有相似的觀點。 今年 3 月,他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中美超大模型的預訓練正在逐漸寡頭化。 他預測中國大模型領域未來將會收斂至三家,其中以 DeepSeek 勢頭最猛。
作為中國計算機專家, 黃鐵軍活躍在 AI 研發與治理最前沿,曾參與簽署未來生命研究所於 2023 年 3 月份發起的《暫停 GPT-4 以上模型 6 個月研發》的公開信 ,該公開信獲得了馬斯克、圖靈獎得主約書亞·本吉奧以及蘋果聯合創始人史蒂夫·沃茲尼亞克的支援。
黃鐵軍說,簽署這份公開信的初衷,是為了警醒行業、公眾對安全問題的重視。
2024 年,智源研究院也邀請約書亞·本吉奧、傑弗里·辛頓等圖靈獎得主,與張亞勤等國內專家共同簽署發佈《北京 AI 安全國際共識》。
“ 正是由於這種警醒,到現在為止,GPT-5 一直沒出,”黃鐵軍這樣概括公開信的價值,但是提醒 OpenAI 有可能在 7 月份發佈 GPT-5。
無論蓄勢待發 GPT-5 的 OpenAI,還是代表中國模型“生力軍”的 DeepSeek,中美 AI 競速賽,背後也是人才的競爭。
作為中國最早下場自研大模型的機構,智源研究院為行業輸送了大量人才,被稱之為中國“AI 黃埔軍校”。 2020 年,智源組建了一支由智源學者、研究院和學生組成的近 100 人的隊伍,開啟中國大模型研發之路,Kimi 楊植麟、深言科技豈凡超、面壁曾國洋等創業者身上都有智源的印記。
黃鐵軍透露, 智源推動的大模型開源開放生態,對 DeepSeek 萌發也特別重要,DeepSeek 研發團隊在中關村組建和發展,北大、科學院和清華都有不少學生加入到這個明星項目當中。 他認為“中國大模型黃埔軍校”的評價是一種美譽,但智源研究院志不止於此,“我們希望在 10 周年發展週期里,能夠產生獨創的有國際重大影響力的成果。 有信心到 2028 年,智源至少有一個類似 AlphaGo、ChatGPT 這種量級的成果 。 ”
黃鐵軍在智源大會開幕式上演講
以下是騰訊科技與黃鐵軍教授的交流實錄(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有刪減,調整)
留在大模型牌桌上的“三要素”
騰訊科技:黃老師,2023年,當時您說全球僅需要三個大模型就夠了,現在往回看,這個觀點有什麼更新嗎?
黃鐵軍:2023 年提到的這個觀點,最早是在 2021 年智源發悟道 2.0 的時候提出的。
類似的看法美國也有一些,有的說五個,最多也有說七個,其實三個也好,五個、七個也好,基本上屈指可數,就這麼少數幾個。
一般大家將大模型理解為一個產品,其實它應該是一個體系。 不能說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個人腦,然後把它類比為大模型,得出結論:全世界有幾十億個大模型。
大模型有幾個基本特徵,其一,數據來源的即時性。 不能說使用者提問題,回答是基於一天前的數據訓練出的模型,它對即時性有非常高的要求。
騰訊科技:高到什麼程度?
黃鐵軍: 剛發生的事情,大模型就必須清楚瞭解,這就好比我有什麼問題,就問對應領域的專家,如果專家知識沒及時更新,那他的建議就價值就不大,甚至是錯誤的。
其二,全量性。 使用者量大,問題基數大,就意味著可能會有千奇百怪的問題,這個時候就要求大模型覆蓋的知識面足夠全、足夠廣。
其三,大模型作為基礎設施,必須可靠。 它應該是一個7×24小時運行的系統,就跟電力系統一樣。
數據來源即時性、知識面全量性和基礎設施可靠性,這三個特點決定了大模型的數量,不會很多 。
從生態的角度來看,大模型是一個生態體系,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其數量會更少。
以電信運營商為例,現在主要是三大運營商,過去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標準:3G 時代,電信的 CDMA2000、聯通的 WCDMA、移動的 TD-SCDMA,現在 4G、5G 大家的標準基本一致,使用者買手機就不需要再做額外選擇。 手機製造也更具有經濟性,雖然運營商還是三個,但生態其實變成了一個。
互聯網更是如此,全球就沒有第二張互聯網。
騰訊科技:如果不具備這三個要素,就會被淘汰,然後被擠下牌桌,對嗎?
黃鐵軍: 在這個生態下,依舊有機會,只是無法主導基礎大模型發展。
就像電網一樣,背後有很多企業在做服務,你像我國的五大發電集團,有風電、水電各種電,最後都匯入國家電網。 所以在這麼大的生態下,大家依舊有很多機會,只是說單個企業來做基礎模型的機會很少。
騰訊科技: 最後機會又變成巨頭的了?
黃鐵軍:肯定是巨頭,作為基礎智力運營商,怎麼可能不是巨頭。
警惕“AI 安全核爆”
騰訊科技:2023 年,「暫停 GPT-4 以上模型研發 6 個月」公開信很熱,黃老師當時也簽了,現在回頭看,這個動作對行業起到了什麼樣的説明?
黃鐵軍: 我覺得應該是一個警醒吧,由於關注度很高,大家對安全問題重視一下子就提升了。
正是由於這種警醒,到現在為止,GPT-5 一直沒出,但有可能今年 7 月份會出 。 最近我也和很多專家面對面討論過這個問題,很有可能真的出來。
騰訊科技:你們是基於什麼,去判斷 7 月份會發佈 GPT-5?
黃鐵軍: 有一些交流,有些是公開的,有些是非公開的,預判有可能是 7 月份,也有可能是年內。
“暫停公開信”,2023 年 3 月份出來到現在,2 年多時間,GPT 沒有大版本出來,從這個角度來說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更多的作用是呼籲大家關注安全性問題,畢竟它不具備法律上的約束性。
現在來看這封公開信,它仍然有價值,而且對安全的呼籲應該加強。
就像本吉奧在智源大會上說的 , 要認識到技術的兩面性,不能因為它發展快,對經濟、社會發展有利,就忽視其安全性,就比如汽車,不能說開得越快越好就不要剎車; 腫瘤也一樣,就是因為沒有機制控制它瘋狂擴散。 技術發展的越強,規制這些技術的技術和政策也應該同步發展。
騰訊科技:這非常矛盾,既要暫緩它的技術發展,又希望在商業上跑得快。
黃鐵軍: 其實也不矛盾,汽車企業不能不造剎車,這是企業的責任,要安全地跑得快,不能只強調跑得快。
在監管這件事情上,OpenAI 這家公司的商業策略有點“狡猾”,當時也是奧特曼去美國國會作證,在世界各地宣傳呼籲加強監管,但如果近期他們把 GPT-5 放出來,某種意義上也可以將他們呼籲監管的行為理解為一種商業策略。 我相信會有監管,但不要相信企業自己會全面監管。
騰訊科技:這就是接下來我們想問的。 對於那些做得好的團隊來說,停一停可能等得起,但本身還在追逐的人也要暫停,是不是就吃虧了? 你看,馬斯克在公開信發表後半年左右就發佈了 Grok-1。
黃鐵軍: 要從兩個維度來看,這其實有點類似矛和盾的關係。
從技術的維度來看,發展先進的 AI,無論是科研機構還是商業公司,都屬於正常的追求。 不能說擔心矛太尖銳,就把矛磨得鈍一點,這是不對的,我做的是攻擊性的矛,就要更尖銳。 從治理的角度來看,做盾的公司,就應該做得更堅固。
很多時候技術和治理對應的是兩個公司、兩個團隊,他們以不同的角色,在競爭中發展,而不是說一定要把技術先進的那個攔下來,說“你應該慢一點”。
將來的生態里,就像資訊系統、資訊安全兩類公司,都會存在。 現狀是全世界做資訊系統技術的公司太多,做資訊安全的公司太少,處在一個不平衡的狀態,所以也需要公共政策的資助方向更多地向安全方面傾斜,支援和鼓勵這方面的研究。
騰訊科技:那未來,你們是不是還會圍繞安全,發表公開信去做一些呼籲?
黃鐵軍: 是的,以前也在呼籲,智源之前發佈的《北京 AI 安全國際共識》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未來會在 AI 安全技術研究和政策建議方面做更多的工作。
騰訊科技:雖然一直在提安全,但到現在為止我們也沒有看到對公共安全影響特別重大的事件。
黃鐵軍: 首先,事情肯定在發生,只是大家不知道,沒有感覺,所以會認為不存在。 第二,每個人關注自己領域相關的話題,如果沒有重大事件讓大家突然警醒,可能也沒感覺。
歷史上很多時候就是如此, 原子彈爆炸之前,大家沒有那種恐怖的感受,但爆炸一次,全世界的警醒就提高了。
騰訊科技:對 AI 來說,這種爆炸性的場景可能會是什麼?
黃鐵軍: 突然某個銀行系統被 AI 接管了,帶來股市和經濟動蕩,那這個影響大家馬上都能感受得到。
還有一種場景是潛移默化的,比如現在很多報告都是基於模型生成的,單項報告風險不明顯,但隨著這類報告擴散開和數量增長,風險積累,整個生態就可能從量變到質變。
這很像用化肥,出發點是改良土壤,但當土壤中的有害物質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對人類健康產生不可逆的巨大影響。 現在很難評估這種長期影響會有多大,但必然存在。
騰訊科技:對這種爆炸性威脅和長期影響,現在有什麼約束機制?
黃鐵軍: 這個很難。 它本身就在發展過程中,演化過程中很難控制,這種新產品還沒有到傷害人類的階段,不可能限制大家使用,我們要考慮和研究的是,在這種負面影響積累到一定程度后,怎麼來應對。
中國大模型「黃埔軍校”
騰訊科技:我們談談智源,從2018年11月成立到現在接近七年了,黃老師有沒有給智源做過階段性總結?
黃鐵軍: 要說總結,其實隨時都在做。 我們的決策自由度相對高,不像傳統科研的項目制那樣將目標定死,按流程推進,但我們也有一些無形的“緊箍咒”,那就是做出做出有重大價值的成果。
騰訊科技:你怎麼定義「有價值」這件事?
黃鐵軍: 全世界都在追求有影響力的成果,但影響力很難量化。
以前的量化都是指標性的,比如發表多少論文,申請多少專利,但這些不是一個合理的指標。 其實影響力從來都存在,你看歷史上,能在人類的科技史上留下來的東西,它的影響力自然而然就在。 比如指南針發明,它的影響力還用說嗎? 相對論、AlphaGo,它們的影響力還需要評價嗎?
我們將追求影響力,並不是刻意追求影響力本身,只是用它來形容什麼叫「一個有影響力的成果」,就是要追求類似前面說的具有這種級別影響力、對應價值和效果的成果。
騰訊科技:展望一下,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夠看到智源出這樣的成果?
黃鐵軍: 很難說具體到什麼時候,我們有自己的規劃。
智源成立於2018年11月,到2028年11月就是10周年,我們希望在10周年內,能夠產生有國際重大影響力的成果,現在還有3年多一點的時間。
智源有自己的方向和風格,經過過去一段時間的積累,我們還是有信心到 2028 年,能產生 AlphaGo 和 ChatGPT 這種量級的成果。
騰訊科技:大概可能會在哪些方向上出現?
黃鐵軍: 具身智慧、AI 和生命科學交叉、AI 基礎生態。
騰訊科技:對大眾來說,AI for Life Science 最後落地會是什麼? 是一種診療技術,還是藥物?
黃鐵軍: 都有可能。 既可能是藥物上的突破,也同時是一種診療技術。 它是一個通用模型,可能會對新藥的發現和評估產生作用,也可能直接就作為一種輔助診療的設備使用,就像 CT、核磁,這樣醫院普遍在用的諾獎相關成果,還有可能是作為藥物研發機構的基礎性服務平臺。
我們希望在這三個方向上能夠取得有重大影響力的成果,當然,剩下三年,同時完成三項的難度很大,取得一項我就覺得完成了當時的夢想和使命,第二項和第三項會接續發生。
騰訊科技:有人說,智源是中國大模型的「黃埔軍校」,你們自己怎麼看待這種評價?
黃鐵軍: 這是一個美譽,在我們的發展中,自然而然地起到了類似的作用,在 AI,特別是大模型方向上,這個評價還是比較客觀的。 因為當時的時間點上,在中國只有一個智源這樣的機構,率先做大模型這件事。
在此之前,大學、研究所多以項目製為主,立項就要考慮公平性,需要發指南、評審,還有驗收環節,按照這種體制,大模型是不可能發生的。 如果能提前預知,馬上就投資大模型就可以了,掙錢效應比申請科研經費快得多。
企業也是如此,在大模型這個新領域,如果沒看到效果,怎麼會投入很多資源?
智源當時成立的時候就幾個人,巨集江是理事長,我是院長,曹崗和唐傑是副院長,劉江是負責社區生態的副院長,加上工作人員就十來個人。
我們一開始並沒有按照傳統科研的邏輯來做專案,當時邀請了100多位智源學者開會討論,最後形成共識,投入包括智源學者、學生等100多人去做大模型,因為已經有了經費、資源,對於新型研發機構,這100多個人去研發大模型,要用到的資源可以靈活配置,後來這100多個人,無論是去企業,還是創業、做研究,都成了中國大模型的中堅力量。
騰訊科技:這也是我們想進一步問的問題,劉江老師、唐傑老師很多人都離開了智源,人來人往,智源不做什麼約束嗎?
黃鐵軍: 我們本身的定位就不是一個傳統機構,不是一個壟斷者或者要設立一些圍牆隔閡,不會因為這些人出去創業了,就認為會對智源造成損失,我們是非營利機構,是生態促進者,他們在北京和中國 AI 生態里發揮作用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智源獲取多少利益。
騰訊科技:我們再發散一點,剛才說智源在科研上有自由度,這種模式適合國產光刻機研發嗎?
黃鐵軍: 不太一樣。 光刻機這種目標很明確的項目,指標都很清楚,就是要實現別人已經實現但對你保密的技術方法,你要設計自己的技術路線,而且一做出來馬上會有產業價值,這種項目適合用工程的方法去做,這跟傳統造一座橋、修一條路邏輯類似,不同點在於光刻機這裡的技術挑戰很大,需要科技人員做更多技術突破, 更適合計劃體制。
騰訊科技:DeepSeek 春節大火出圈,剛剛也發了 R1 的更新,R2 也即將推出,智源內部怎麼評價他們的成功,可能有哪些要素,人才是最重要的嗎,需要什麼樣的人才?
黃鐵軍:DeepSeek 成立是 2023 年 7 月,出圈是 2025 年春節,也就一年半時間。
一年半不算長,是很快的一個過程,不能孤立地去看:大模型的發展,從 2018 年到 2025 年春節,已經有近 6 年時間。 DeepSeek 是在大模型的發展過程中,在這個大環境中出現的,不是一個孤立的現象。
分階段來看,從 2018 年開始,全球範圍已經做了 2-3 年的大模型研發,然後智源這樣的機構又做了 2-3 年實踐的積累,然後是 2023 年出現“百模大戰”,直至 2025 年初 DeepSeek 在一團混戰中出圈,大概是這麼一個時間線。
DeepSeek 成功的要素有幾個,最基本的算力條件是足夠的。 一般創業公司要做大模型,拿不出萬卡,也就成不了 DeepSeek,大模型需要物質基礎; 另一個重點在於人才——基礎演算法是公開的,在通用演算法基礎上優化到一個新階段,需要人才。
今年 4 月份胡佛研究所和斯坦福聯合發了一份報告,詳細的整理了 DeepSeek 的人才構成,詳細到每個人的畢業院校、加入的時間、工作履歷等等,這種刨根問底的做法非常值得學習。
過去關注梁文鋒比較多,他作為創始人的確很特別重要,但 DeepSeek 的成功不止於梁文鋒,團隊最初 30 個人左右,後來 100 多人,現在更多。
DeepSeek 研發團隊是在北京組建起來和發展起來的,開始在蘇州橋那邊,後來搬到融科大廈。 這些人才經過大模型基本訓練,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胡佛研究所和斯坦福的報告,還有一個關鍵點:DeepSeek 團隊中只有 1%、2%的人擁有海外履歷,其餘都是中國的原生本土人才。
我知道北大有不少學生加入了 DeepSeek,斯坦福報告中也統計北大是最大人才來源。 這些年輕人經驗不一定豐富,但是接觸過大模型,有演算法和基礎能力,DeepSeek 有很好的算力基礎設施,加上梁文鋒等創始人極強的組織能力,成功的要素比較完備。
如果在北大繼續深造,或者來智源,我也不敢說一定能複現 DeepSeek 的成功。 很簡單,學校沒有那麼多算力,百卡可能都沒有,沒有那麼多實踐的機會。 智源雖然有一定的算力,但也只有 1000P,千卡級別 ,這個資源和一個大模型公司比還差很多。
騰訊科技:為什麼學校這麼缺算力?
黃鐵軍: 那麼多學校,國家資源是有限的。 智算平臺建設起來之後,給學校、給這些人才更多基礎資源條件,特別重要。 這跟物理、化學、生命前沿研究一樣,沒有尖端的儀器,很多工作沒法開展。
再回到 DeepSeek,2023 年 7 月份成立時,中國的大模型行業已經有三年實踐。 他們有算力、有資金,加上一夥出色的人才集中攻關,成功並不突然。
追逐 AGI 與被 AGI 取代
騰訊科技:前兩年,業內一直在談大模型的參數,智源也發了當時世界最大的1.75萬億參數悟道2.0模型,但去年開始不怎麼討論這個話題了,堆參數沒效果了?
黃鐵軍: 那倒不是。 智源發的 1.75 萬億參數模型,是個混合專家模型,同期谷歌發佈的 Switch Transformer,1.61 萬億參數。 那時候的 1 萬億參數,大概相當於後來的千億參數稠密模型。
今天 GPT-4 這種萬億參數模型指的是稠密模型,現階段都還處在萬億參數階段。 做更大的參數有沒有發展空間? 肯定有,而且肯定要做更大的。
騰訊科技:最近有研究顯示,語言模型的記憶量大概是每參數3.6比特,是不是意味著模型參數與記憶能力成正比,參數越大越好?
黃鐵軍: 對,越大能力越強, 但做更大參數模型的代價和需要的技巧,好比蓋十層樓、一百層樓和一千層樓的區別, 現階段人類蓋樓能力上限是幾百層,蓋一千層就需要更好的工程技術支援。
大模型也是這樣,從智慧的角度來看應該做更大的參數量,但從工程可實現的角度來綜合考慮,會有一些約束。
騰訊科技:去年初 Sora 發佈出圈爆火,在這之前就有類似的產品,比如 Pika、Runway,為什麼只有 Sora 成為了現象級產品?
黃鐵軍: 跟公司的風格有關係,Sora 早期發了幾十段視頻,後來再也沒有發什麼技術相關的東西,而且效果也沒有那麼好。
我覺得 Sora 能火起來,跟奧特曼本身是一個商業背景的創業者,並且擅長行銷有很大關係,社會被他帶節奏帶的比較嚴重,但這也不奇怪,大家往往都關注明星。
Sora 火起來,與它很直觀的展現形式有關。 介紹一個技術的優缺點很困難,人們很難從 loss 曲線上去看到結論與效果,但站在使用者的角度來看,比如一個電影導演,可以直觀感知到與實拍之間的差距。
騰訊科技:現在模型的數量開始收縮,應用越來越多,這代表著一種什麼趨勢或者信號嗎?
黃鐵軍: 訓練更強更大的模型,數量會收斂。 前面說了,基礎大模型研發需要的資源不是一般公司能夠覆蓋的,但有了一個能夠產生智力的基礎大模型后,在這個基礎上去做應用,花樣可就多了。
不是所有的公司都需要「發電」,但大家都在用電,進而造就了消費電子和家電這樣的新產業,像手機、電動牙刷等在電力時代早期都是想像不出來的。 智慧時代可創新的空間太多了。 所以,接下來可能還有越來越多各種意想不到的產品出現。
騰訊科技:說到具體的應用,之前是 AI 助手,現在是 Agent,之後可能是什麼?
黃鐵軍: 我個人希望是能幫助我們進一步提高效率的 AI 助手,但又不希望他們在能力上全面超過我們,希望從它誕生到超越人類,這個時間段盡可能稍微長一點。
騰訊科技:長一些怎麼理解?
黃鐵軍:在它失控之前,多享受一段時間智慧帶來的紅利,別還沒有對社會起到多少正向作用,就失控了。
騰訊科技: 人類想要 AGI,又擔心無法控制控制它,那為什麼還要做這件事,這不矛盾嗎?
黃鐵軍: 無論是研究者還是創業者,站在這些人的立場上,追逐 AGI 是科技發展的趨勢,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人類不可能攔住這個趨勢,它總會有超過我們的一天,只是早一點到來和晚一點到來的區別。
假使我們停留在現在的智力水準上,又不允許比人類智慧更高級的物種出現,本身就是一種狹隘的表現 。 盡量讓 AGI 超越人類的時間拖得更久一點,不僅是為了滿足人類需要,主要是為了人類能與新智慧相互適應,適應了就會有融合的可能性。
騰訊科技: 我們基於什麼條件、基準來判斷它超過了人類?
黃鐵軍: 西方文化背景基本上還是偏向於掌控它。 在我看來,當人類面對外來的新物種,希望建立一套標準,以便於更好控制它,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但這並不是終極方案。
既然人與 AGI 共處是一個趨勢,那麼更應該考慮如何與其更好的和平共處,更好的共同發展,而不是把它當成異類封閉住。
從家長的角度來說,孩子總歸是要超越父母的,但是在他實現超越之前,也會有青春期,會有衝突,這並不奇怪,只要衝突不會產生顛覆性負面影響,這就是一代人一代人往前發展的必然過程,人與 AGI 也是如此。
騰訊科技:之前大家都在提 AGI 到來的時間,很少有人談具體的投入,黃老師認為,實現 AGI 什麼量級的資源?
黃鐵軍: 圍繞 AGI 這個趨勢相關的動作都可以視為投入,不管目標是做 AGI,還是做一個 AI 應用、Agent 或者翻譯軟體,其實都是在添磚加瓦,往更強的智慧推動。
騰訊科技:是否可以通過算經濟賬量化,比如說一萬億、十萬億、一百萬億美元?
黃鐵軍: 這不屬於量化的邏輯,不是花錢就可以造出一件什麼產品出來。 今天的人工智慧,網路、能源這些基礎條件和要素,最後都會匯總到一起,共同催生一個超越人類的新的智慧。
騰訊科技:那這個智慧最終會長成什麼樣?
黃鐵軍: 智力水準要超越,首先肯定表現為體系性、系統性,而非個體。 個體受能量、物理的約束,而體系性的物種,可以 7×24 小時不間斷運行,實時獲取全量數據,率先成為超越人類能力的 AGI。
本文來源於:騰訊科技,作者:《AI 未來指北》特約作者蘇揚 編輯鄭可君,原文標題:《黃鐵軍對大模型的四個預判:洗牌、安全核爆、GPT-5 與再造 DeepSeek》
市場有風險,投資需謹慎。 本文不構成個人投資建議,也未考慮到個別使用者特殊的投資目標、財務狀況或需要。 用戶應考慮本文中的任何意見、觀點或結論是否符合其特定狀況。 據此投資,責任自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