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亵渎神明
"是那小子先动的手,我他妈一点错都没有。老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
"就算对方先动手,您也不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方式只会引发无休止的复仇。"
"你们这些牧师就会满嘴漂亮话。等老子哪天出了这破岛,非把那杂种的坟头踏平不可,听明白没?"
"今晚六点有礼拜。只要静下心来,终有一天您会在主面前忏悔罪过获得宽恕的。"
"小崽子。"
垈永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路过的囚犯拽住他扯皱的衣领仔细抚平。虽然常被弄得凌乱不堪,但那件总是熨得笔挺的黑色司祭袍格外贴合他高瘦的身形。他啪地合上手中圣经——今天要面对的是轰动社会的连环杀人犯金泰焕。
关于堕落的论述
每周一次的教化时间。这座岛上聚集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无期徒刑犯,与陆地监狱不同,这里从未有人真正改过自新。二十岁便早早受任司祭的金垈永,曾发誓要为那些不可饶恕之人奉献余生。他深深叹息。教化本应让囚犯忏悔罪行立誓重生,可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将怒火倾泻在他身上。方才金泰焕就因告密者而咬牙切齿,尽管那人已成了他最后一件"作品"。
垈永从深埋的思绪中抬头,唤他的是同在岛上侍奉的老神父。刚受任数月的垈永只能给这位驻岛数十年的前辈打下手,连主持教化时间的方法都是跟他学的——静静聆听,然后说"上帝正注视着"。当想到"上帝审视众生之罪"的教化准则时,他突然惊醒:今天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垈永神父,今天也辛苦了。"
"不是的,神父。我就是为做这种事才来的。"
"要是当初老老实实去别的教堂,就不会受这种罪了。"
"这是上帝要借我的身体来达成旨意啊。"
吴成赫神父是在这座岛上教化罪犯三十年的老神父。垈永知道成赫相当怜悯自己的处境。即便接受圣职宣誓终生侍奉上帝,人类的本性终究无法完全摒弃。不知为何,垈永在太过年轻的年纪就放下一切决心侍奉神明。成赫常让他坦诚相告,但垈永从未向他敞开心扉,只说自己是过早领悟了上帝对软弱人类的爱。
教化时间似乎有些延迟。今天是去港口的日子。除了领取食品和生活必需品外,平时很少去港口,但今天另有目的。这座岛只有陆地、海洋、教堂和监狱。换句话说,只有神父、狱警和囚犯。所以从陆地上来的人无非几种可能:新来的神父、罪犯...或是犯下罪行的信徒。教堂里只有成赫和垈永两位神父,其余都是些因犯罪被剥夺神职资格的信徒。在这座满是罪犯的岛上,连教堂也不例外。若是信徒来访,早该收到身份信息,既然他们不知情,可能性就只剩一种。
被判无期徒刑的罪犯。
垈永的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普通罪行不会被判无期——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人,或杀害两人以上。即便相信有神明庇佑,作为人类的本能抗拒仍难以消除。刚满二十岁的垈永捶了捶自己还不够坚定的胸口,暗自懊恼。这是他第一次去迎接新来的罪犯。
船只抵达港口。这艘船并不大,似乎只载了一个人。垈永习惯性地整理好衣冠,如同给内心穿上铠甲。看到圣赫带着人下船时,他微微颔首。在狱警押解下戴着镣铐走下来的是一名男子——个子比垈永矮些,消瘦的身躯让白衬衫在海风中飘荡时几乎能单手环住腰身。当对方走近时,镣铐间还留有相当空隙,可见骨架并不粗壮。或许因长期未受审判,凌乱长发下几乎看不清面容。听到狱警命令他向神父问好时,那人略微抬头,与圣赫和垈永的视线短暂相触。
"啊...."
那是个耀眼的美人。虽然形容俗套,但垈永想不出更贴切的描述。被发丝半掩的圆润眼型线条精致,侧脸轮廓比起下颌线条锐利的垈永更显棱角分明。看似年龄相仿的这张脸上,天使精心雕琢般的和谐美感让垈永突然晃了晃脑袋——他竟瞬间恍了神。对方迎上这失态的目光后立即垂眸,明明是神父与罪犯的关系,却显出几分羞怯。
"报上名字。"
狱警突然敲了下勇志的手臂。他冷冷瞥了狱警一眼,再度与垈永视线相接。
"……得能勇志。"
勇志只回答问题的声线像极了转学生。那沉静的嗓音让人完全想不到他是作为需要教化的罪犯来到这座岛。羽毛般轻柔又甜腻的耳语,听得人神志恍惚。身为神父竟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这种人也会犯罪啊",这种愚蠢又充满世俗味的感慨不由自主地缠绕上来。
"是日本人吗?"
"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韩国人。国籍属日本。因为在韩国犯下极其残忍的罪行,日方要求把他流放到这座岛。"
"该怎么称呼您?"
"勇志。希望您千万别叫我得能。如果这个请求能被满足的话。"
虽然言辞简短,但嗓音端正得不像个罪犯。垈永点了点头——不愿被称作得能,希望用本名勇志相称。幸好被判无期徒刑的重罪犯数量不多,他能将每个人的信息分开记忆。在脑海中写下勇志的名字。那片空白区域里此刻只烙印着...勇志。
成赫与垈永一同向勇志介绍岛屿情况。教堂在何处,未来要居住的监狱在何处。虽然没见过来这里的罪犯们是什么态度,但从成赫那里听说了不少。据说那些被关押在此的人往往无法接受现实,要么大闹监狱要么破口大骂。垈永紧贴着勇志行走,不时偷瞄他的神色。勇志却毫无反应。当被带领参观教堂内部时,他非但没有发怒,反倒像常客般仔细环视四周。这种态度让成赫也露出陌生的神色——但这只有长期观察他的垈永才能察觉。
勇志环视整座岛屿后,回到监狱入口前向两人微微颔首。
"请多指教。"
那恭敬到近乎生疏的态度。
"不必保持沉默。"
"................"
"真的。你可以说出来。反正这里只有我。虽然你现在面对的是我这个人,但和告解时间没什么不同。"
"告解?"
"说起来韩语说得真好啊。啊,您母亲是韩国人对吧。不如先...从您怎么会来到这里的经过开始讲起?"
"不要。"
勇志嘴角噙着笑意。那充满戏谑的嗓音与当下情境格格不入。这个被判处无期徒刑、除非获得特赦否则注定在此度过余生的罪犯。本该像金泰焕那样的连环杀手般咆哮暴怒——垈永早已做好应对准备。得能...不,勇志的态度却始终反常。明明没约定过平语相称,见面瞬间就用半语交流。每当垈永露出错愕神情,他就用"韩语不太好"这种拙劣借口搪塞过去。
垈永简短解释了告解礼。那是倾吐全部罪孽的仪式。通常采取不见面的非接触式进行,与此刻的"教化时间"略有不同。
"想听吗?只要你说想听我就告诉你。不过不是教化哦。你好奇的话我就告诉你。"
他们表现得...就像原本熟识的兄弟那样。垈永觉得有些别扭。对他而言,既没有能称作兄长的存在,也没有能称作弟弟的存在....他紧紧抿住嘴唇。倾听他人的故事是他被赋予的职责。通常他都做得很好。当然那是在接受司祭圣职之前的事了。勇志说自己二十一岁。年长一岁的哥哥。没人会不好奇这个与终身监禁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为何会来到这里。年轻的司祭垈永也不例外。
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倾诉出来,让心灵获得解脱。播下能开始新生活的希望。询问的理由很充分。反正自己的思绪和情感都毫无意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优先倾听他人的感受才更有价值。呼。垈永短促地叹了口气,眼尾泛起浅红。勇志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什么,让人难以直视。
"嗯...就选我好奇的问题吧。"
"很好奇吗?"
相同的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这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不是神职人员该说的话。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圣赫的教诲:保持冷静。包括垈永神父在内,我们在神面前都是罪人。我们只需扮演倾听者的角色,所以要保持冷静。必须放下世俗的情感。成为神父才几个月的垈永,仍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用力拍打双手来压抑。
"杀了。这不是明摆着吗。应该叫弑亲罪吧。我把父母杀了。"
"啊...."
垈永猛地一颤。被看出来了吗?勇志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反应。一旦流露出对犯罪的厌恶与震惊,对方就会退缩不敢吐露心声。意识到失误后他的头不自觉地深深低下。要完全领会并践行圣赫时常指出的问题,实在不是易事。
柔软的心会变成毒药。
僵住了。垈永将沁满冷汗的手偷偷在司祭服上擦拭,生怕被勇志看见。他生怕神明会因自己这副不端庄的模样动怒。勇志却用"还想知道更多吗"的戏谑眼神打量着他——微眯的双眼,上扬的嘴角,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垈永突然意识到对话主导权已完全被勇志掌控。"啊..."他发出细微的呻吟。谋杀这个话题本就容易让人心神震荡,若是弑亲...就更甚了。
"杀了。用你想象不到的方式杀的。我活该来这里,活该被社会隔离。那时候满脑子只有杀人。嗯,没错...你叫什么?"
"金垈永。说起来我还没做自我介..."
"垈永。你有过想杀的人吗?"
严格来说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我竟没察觉勇志已近在咫尺。惊觉时猛地后退半步,他原本戏谑的眼神已染上讥诮。看啊,嘴上说着宽恕罪行却在躲我。我果然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呢。勇志说得没错,我确实是难以教化的罪人。但垈永也不该那样对待他们。至少,不该把态度表现得那么明显....垈永率先向勇志伸出手。被包裹在宽大温暖手掌里的手指似乎颤了颤,但终究没有抽离。
并非要故作虚伪。是真的。真的...只是出于好奇....
"这种问题不该问神父吧。"
垈永将勇志冰凉的手紧紧裹住。不知是谁制造的微妙张力,试图打破僵局的却是他。勇志直视垈永的瞳孔深处,明明该是怕生的模样,举止却像早已看透对方。若能变得亲近自然再好不过,这本该很容易——只要追问过往再示弱流泪,通常无往不利。可看着那张苍白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异常坚毅的脸,准备好的说辞总是卡在喉间。
"得回答才行。这样我才能开口。"
"只要勇志先生...能成为轻松聊天的对象就好。"
"那就叫我哥吧。"
这个对成赫或狱警都表现出极度疏离态度的男人。或许是年龄相仿才试图与自己搭话。只要维持教官与囚犯的关系,保持些亲切感也未尝不可。只要不被成赫发现,主动与他接触应该没关系吧。垈永稍作犹豫后,憨厚地笑着喊了声"哥"。此刻又见到勇志那标志性的独特笑容——咧开嘴笑得露出牙齿,法令纹深陷的模样。或许是教官与囚犯轻松对话的场景让他觉得有趣。金垈永甚至忘了当初听闻弑亲罪状时的震惊,只想着若能多看看这样的笑容该多好。
"没错。每天都挨打,往死里打。我只是想少挨点揍罢了。有些人觉得越挨打就越强,但...我不是那种人。"
垈永突然意识到两人交握的手不知何时调换了主控权——现在是被勇志牢牢钳制着。冰凉的体温,冷得...连垈永的手也跟着变冷了。不知是否察觉到他因寒意而颤抖,勇志"还好吗?"的询问让垈永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是因为弑亲罪吗,还是...
"别抖。为什么抖成这样?"
勇志松开垈永的手,抬起食指抚上他湿润的眼角。直到蹭得那片皮肤泛起水光,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在哽咽。当垈永重新握住那只手轻轻摩挲时,勇志意识到这是种怜悯——本该觉得这是拙劣安慰才对,可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两人距离近到呼吸相闻时,垈永才惊觉后退。方才还步步紧逼的勇志,此刻站在半步之外仰视着他。
狱警敲门的声音传来。教化时间结束了。刚才都聊了些什么啊...别说帮助勇志改过自新了...不过这本就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甚至可能穷尽一生都毫无进展。垈永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揉了揉眼角擦掉泪水。
"叫我哥哥的事...对谁都不能说。"
"相信重刑犯吗?"
"如果我说...只是因为觉得你会答应才开口的...你信吗?"
勇志摇了摇头。
做礼拜的日子所有囚犯都会聚集一堂。点燃蜡烛是垈永的任务。划亮火柴时,他想起上周教化课见过的面孔——从轰动社会的连环杀人犯金泰焕,到游轮杀人魔郑秀英...当他在心里罗列这些从不听人说话的罪犯时,最后浮现的是得能勇志那张脸。或许是因为那张俊美的面孔,又或是萦绕在他周身独特阴森的气场,总之给人印象最深。没错。据说每天都被父母殴打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瞳深处,既读不出憎恨也看不到愤怒。
飞来的踢打、掌掴、泯灭人格的侮辱性言语...垈永喉结滚动。他本不愿回想。用人类最残酷的杀人方式终结仇恨锁链的勇志,其痛苦不是他能妄加评判的。可握着火柴的手还是不住颤抖。呼吸变得粗重。呃、嗬...就在垈永快要握不住火柴的瞬间,有人劈手夺过,一口气吹灭了火焰。
"危险。你走神了?"
"勇志先生。"
"说好要叫哥的。"
垈永慌忙环顾四周。成赫正在远处整理讲道内容准备礼拜。回头望去,其他囚犯正抱怨着能不能提前领取礼拜结束后发放的点心。唯有勇志踱步到垈永身边咧嘴笑着。这诡异场面本该惹人注目,幸好无人关注。虽说约定以兄弟相称,但至今只唤过一声,更谈不上熟稔。
"被烫到了吧。"
苍白手指缠上垈永的手背。蛇信般冰凉的触感激起战栗时,袖口突然探进指尖。那直接贴上肌肤的狎昵触感惊得垈永猛地甩开。勇志悬在空中的手缓缓垂落。万幸没人看见这场隐秘接触——包括他拇指摩挲垈永指关节的小动作,或是按压腕间血管的暧昧把戏。呼吸因紧张而颤抖。这不是源于什么联想,纯粹是动物性的警觉。
"你在想什么?"
"就是准备礼拜...结束后分发零食...确认囚犯们有没有发生不必要的争执...这类事情呗。"
"撒谎。"
那些不过是日常事务罢了,火柴都烧完了还不至于察觉不到。勇志的话像从思维缝隙里凿洞钻进来般令人发寒。垈永不想承认自己想着勇志的事,更不愿承认这种幻想正在产生副产品。绝对不行。他慌忙摇了摇头。
"非常感谢。差点就烫伤手了。多亏勇志先生才没受伤。谢谢您来参加礼拜。希望能获得启示,在下一次教化时间听到更深奥的故事。"
勇志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在我面前疯狂捶墙的垈永。虽然立刻熄灭了火,但抢走几乎燃尽的火柴时手指还是被烫到,他对着指尖轻轻吹气。对垈永拼命想挣脱的模样也显得毫无兴趣。他突然又独自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曾经对那种美丽笑容产生的敬畏已然消失,只剩下强烈的排斥感。勇志模仿着垈永揉搓手腕和前臂的动作展示给他看。垈永脖颈暴起青筋。那是难以启齿的羞辱行为。完全无法揣度他的思想和行动。
点燃蜡烛时浮现的念头是否都被他看透了?那些抵达人性终点的家伙,莫非真能窥见人心?至少迄今为止见过的罪犯显然不具备这种能力。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并不重要。我已将身心全部奉献给上帝。"
"人就是人。你的身体和心灵都在这里。"
"上帝确实存在。只要祈祷就会得到回应。忏悔罪行就能获得宽恕。我的所有罪孽都得到了赦免。所以我才能像这样站在这里。"
勇志嘴角微微上扬。垈永意识到他没那么容易被教化。不过所有囚犯都是这样。至少态度相对友善的勇志或许还有希望。垈永突然抓住勇志的双手。对方既不惊讶也不反抗,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显然根本没在听。掌心传来力道,垈永猜不透他究竟是想重复刚才的猥亵行为,还是另有所图。
垈永指向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必须让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正注视着我们呢。"
"嗯...确实在看着呢。我们。"
那个被钉着垂挂的雕像啊。勇志笑了。既然在看着我们,总得给点乐子才行。干坐着十指交扣各自许愿的场景多无趣。勇志说的全是诡辩。垈永让他与自己十指相扣。意外的是他顺从了。垈永低头闭眼呢喃着什么。勇志似乎意识到这是为自己做的祷告,却没有甩开他的手。随你便吧。
垈永对着勇志泛红的手指轻轻吹气。年幼又可爱的师弟。勇志一时摩挲着手臂,想起藏在挽起的袖口下垈永的手腕。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虽然被长袖囚服遮盖,但正如对垈永说过的那样,持续殴打导致的淤青依然斑驳可见。勇志卷起袖子,露出仍残留着鲜明掌印的小臂。
垈永移开了视线。得能勇志一看到垈永的眼睛就明白了。他悠然推开了垈永在四周筑起的防线大门。至今从未有人越过这条界线。
那里面毫无防备。垈永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模范完成监禁生活的话,每周能获得一次外出许可。垈永赤脚踩过沙滩,向正在拨弄沙粒的勇志靠近。海滩上空无一人。只要不反抗监禁制度,外出并非那么困难。但每周外出的囚犯连一个都凑不齐。这些囚犯大多是对外出毫无兴趣的变态——要么是为实施性侵而杀人,要么是从杀人本身获取快感的反社会人格。大海或田野根本刺激不到他们的快感中枢。
勇志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垈永没察觉自己脸上正浮着笑意。那人缓缓转身时,垈永注意到他虽有着精瘦身材与敏捷动作,对人的反应却意外迟钝。怕生,反应慢半拍。此刻他望着在无人处放松警惕的垈永,忽然咧嘴露出虎牙笑了笑。
"很憋闷吧?囚犯们待的房间实在太小了。换作是我的话,可能会憋闷到想死呢。"
垈永笑着说完,勇志也回以笑容。此刻是完全的自由时间。成赫应该正在礼拜堂独自祷告。明知自己行为有违神父身份,但面对越过界限窥探自己内心的勇志,垈永却毫无招架之力。不知不觉纠缠间,身体已瘫软下来。并非因为紧张或抗拒,更非理性告诫的该保持距离。
"不疼了。现在只留下些痕迹而已。"
担心勇志身上残留的殴打伤痕还在作痛,垈永再次拽下他的袖口。还会觉得疼吗?凝视着勇志,垈永思绪翻涌。对方突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大脑一片空白。
"我有件事想问你。"
真要追究起来,垈永想质问他的事情反而多得多。遭受了怎样的虐待、听过哪些恶毒的话、身体有多痛、有没有上过学之类的...对受虐者而言堪称"生活琐事"的提问。正因觉得对方不会愿意回答而犹豫着。勇志根本没有向神父提问的理由。虽然垈永肩负着教化他的义务,但至少不该由自己来问。垈永慌忙摇了摇头。
"不想回答。"
"对我问东问西逼着回答,自己却遮遮掩掩的。"
"我已向主坦白一切。祂宽恕了我的念头。"
垈永摇了摇头。若他知道烛光摇曳时自己想起什么,若他越界了...至少该像垈永对勇志那样停下或斟酌问题。可这人毫不犹豫地逼近垈永,仿佛追问往事是种救赎。但不是的。垈永甚至从未听完勇志的故事。那张被海光浸透的俊美脸庞下藏着什么情绪?什么缘由?或许把搅乱神父心神当作岛上的消遣。垈永后退一步。曾因对方露出凡人般渴望外出的表情而欣喜,现在想来真是愚蠢。
"你也曾想杀了他吧。"
"......."
真的不想回答。不是因为祭司身份。是作为金垈永本人拒绝的。
"这么年轻没必要当祭司吧?为什么来海边还穿着那身衣服?祭司都这样吗?"
"因为能这样穿着...把整颗心都献给神明...所以才成为祭司的。"
真的到此为止就好了。垈永紧张地笑了笑,那副随时要转身逃跑的踌躇模样。勇志静静凝视了垈永片刻,又向海边靠近了些。赤足被海浪拍打的瞬间,他因冰冷颤了颤。勇志的手总是凉的,原来碰到冰冷之物也会受惊啊——垈永想到这里轻轻笑了。随着招手的动作,垈永又凑近了些。骤然涌来的浪头比预想更高,浸湿了神学生制服的衣摆。啊...不能弄乱的...袜子和鞋都湿透了,只好脱掉站着。喜欢大海这点垈永也一样。把鞋袜放在更靠近陆地处的垈永,又向勇志挨近了些。
明明害怕着,为何还在靠近。垈永觉得自己此刻未免太过大胆。他低头看向勇志的脚背,那里有教鞭留下的长条色素沉淀。太露骨了。勇志用脚尖拢起沙子盖住脚背。垈永在心底责备自己过于直白的视线。
"六岁那年做国际贸易的父母生意破产了。他们需要发泄怒火的沙包而已。我看着父亲殴打母亲,扯断他亲手送的项链,抽打曾温柔抚摸说爱你的脸颊。最后那支箭射向了我。老套的故事吧?怕你觉得无聊才没讲。"
信徒也不爱听无聊的故事啊。最讨厌听人讲废话了。他望着地平线回避视线的样子,与短暂相处中展现的模样略有不同。垈永摇了摇头。这种不幸并非人人都会遭遇。无论施暴有无理由,施加给孩子的暴力总会留下深痕。那暴戾之气终有喷发之日——不论指向父母还是他人。恐怕得能勇志的愤怒,本就是朝向父母的吧。
谁才该被判无期徒刑。垈永咬住下唇。保持镇定并非易事。丹田传来的隐痛无处诉说。不,不对......他死死攥住口袋里的十字架。愤怒投射向他人的经历不该被共情。倾听可以,但绝不能认同——必须明确罪行。主啊......请将一切......
但杀人总归是不对的吧 那是犯罪吧 是放弃做人的底线吧....
"喘气要挨打 不喘气说装死要挨打 放学回家要挨打....不让上学也要挨打。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只有杀人 反正已经一无所有了 就算杀人后逃到这座岛上 人生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我才能逃到这片海上啊。这就是我的自由。成年后的我面前根本没有岔路可选——要么被打死 要么杀人。
"神父您当时做了什么选择?来这座岛?真是愚蠢的选择....应该以牙还牙才对。虽然我做不到 但您明明早就可以的。"
就是杀掉啊。勇志咧嘴笑了。垈永觉得有必要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杀人犯。我杀人了。放弃了人性。我拼命想抓住的那根线,这个人已经松手了。坠入深渊了。而我正在俯视着。他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神明低语的幻听。连用思想犯下的也全是罪孽。垈永慌忙点头。主啊,请赦免我犯下的无数罪过,带我上天堂吧。
"我更喜欢被倾听。比起和任何人分享我的痛苦,这样更舒服。我不想看别人为我痛苦。没必要啊。都说痛苦被倾听就会减半,可我的痛苦就算被分担也不可能减半。"
"为什么?"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不会说哥的选择是错的。我好像没这个资格。"
"成为神父的选项从来就不属于我。至少在我家里,没有人信仰宗教。"
这是个谎言。大错特错。绝对不该按下的按钮。杀人。
勇志曾说摆在他面前的选项只有杀人或被杀死。垈永将视线转向美丽的海滩,沙粒在阳光下各自闪烁着不同的光芒。刺目的阳光让他暂时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他看见一本圣经——必须背下所有经文才行。圣经旁边摆着一根木棍。当童年蜷缩发抖的自己与眼前景象重叠时,垈永猛地睁开了眼。他从未想过,正因为相信神的存在,自己才始终拥有第三个选项。如果真如勇志所说,宗教赋予了他第三种选择?胃部突然翻涌起来。垈永踉跄后退,呕吐物溅在沙滩上。早餐只吃了几片果酱吐司。他慌乱地用沙子掩盖秽物,试图缓解尴尬气氛,但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胃液在不断灼烧喉咙。
"有人说人通过所见之物构筑自己的世界。你的世界想必也是由你目睹的一切构成的吧。"
勇志仍将脚背藏在沙子里。他的裤脚也早已浸湿。垈永突然觉得勇志的背影很美。他通过杀人投身堕落。作为堕落结果降临的这座岛屿,对他而言就是自由。自由即是乐园。虽然垈永将想要抵达之处命名为天国,但终究是同样的乐园。
未曾沾染杀戮却从欲望与堕落中逃离。有传言说逃亡之处并无乐园。勇志做出决断抵达了乐园。我呢?这个从未自问过的问题此刻正指向自己。
得能勇志很危险。垈永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怀有憧憬与厌恶。那个发誓绝不因欲望偏离正道的男人,正注视着逐渐崩坏的自己。
勇志的触碰变得愈发大胆。几次教化时间里,他若无其事地列举着被虐待的经历——学过足球却因输球被棒球棍殴打,喜欢跑步却因跑坏鞋子遭责罚,还有那些日常性的暴力。讲述这些时勇志眼神空洞,随后总会像发现趣事的猫般突然转头看向垈永。嘴角勾起的笑意。垈永现在已明白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初次经历时因陌生而惶惑,第二次意识到这是淫行,第三次则...
"哈啊,嗯...."
"这里没有你说的十字架像。"
"上帝存在于每个角落。所以,哥...."
不单是唇瓣相贴。滚烫的肉块在口腔里翻搅。时而与舌尖相触摩擦,每次触碰都让腰肢战栗不止。初次体验的性事将垈永逼入绝境。他本可以立刻喊叫狱警。但垈永没有。若真那么做——就会与得能勇志彻底隔离。从弑亲的残暴罪犯身边。这本该求之不得。他早该与那些完美的精神病患为伍。必须学会将对方与自己完全割裂。
即便如此。
"不必当个乖孩子。就算你整天穿着圣职服听罪犯狡辩,神明也不会垂怜你。没人会带你上天堂。"
"这是在诅咒我吗?"
根本不必当什么乖孩子。垈永想起那些恐惧又痛苦的经历,摇了摇头。"不可行淫"——十诫的内容他睡梦中都能背诵。可他还是接纳了勇志。不知那人伸手将他拽入堕落深渊究竟图什么。或许只当他是被宗教虐待狂父母培养出的蠢货神父,傻乎乎跳进既定轨道罢了。明明发誓绝不堕落、恪守道德,却在犯罪者诱惑下毫无招架之力。肉体发烫。交缠的唾液甜得发腻,
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了解脱。这快感远非垈永当初怀着罪孽被赦免的信念踏上神职之路时所能比拟。
"都到这一步了还不肯说吗?"
"我可是神父啊。"
"把罪犯称作兄长,和本该教化改造的对象接吻。就这样你还想守护什么?我没有那种东西。没有宗教信仰真是万幸。垈永的宗教是谁教你的?"
"父母....大人...."
勇志咯咯笑着。看吧。选择成为神父真是愚蠢的决定。垈永也心知肚明。当他直面勇志时才恍然大悟。那人不断撕扯着垈永的旧伤。垈永甚至怀疑勇志或许根本毫无目的。他就是欲望的化身。否则怎会连在这片寻得的乐园邂逅的神父都想拖入泥潭。当对方带着窒息般的深吻压上来时,垈永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勇志是垈永的堕落。在对方施与的每个举动里,他都感受到深切的解放。这滋味令人上瘾。如果毒品就是这般感觉,他倒能理解为何有人甘愿沉沦。
"父母都是信徒。算是胎教式信仰吧。他们强迫我信教,要我成为完美的神父。说要让我侍奉神明。"
"无聊的故事。幸好这里没有神明。垈永那些陈词滥调,我听着都嫌烦。"
"我现在是在和哥哥说话呢。因为觉得哥哥会感兴趣。你不是说过很好奇嘛。"
"在撒娇吗?"勇志咯咯笑着。总想躲藏却又探出头的样子不是很可爱吗。躲起来就不可爱了。搞不懂你藏着脸只露出脑袋是想干什么。勇志抚摸着垈永的头发。"对了。继续说下去。对代替你实现欲望的我,全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垈永继续说着。"因为是为了献给神明才诞生的。说要是不能完美达成的话,不如杀掉重新生一个......我已经竭尽全力追求完美了。明明这样。"勇志擦拭着开始像孩子般抽泣的垈永的泪水。
"接吻的时候不舒服。"
"请听我说,这里没有神明注视不是吗?哥哥不想成为我的神明吗?"
"不。我想把垈永也拽下同样的深渊。"
毕竟是同类啊。就算是天堂,独自一人也太寂寞了。勇志忽然扯出个痞笑,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庞,完全配得上被称为"我的欲望"这种称呼。
肉体再度交缠。还剩多少时间?垈永昏沉地想着这次结束后要隔多久才能再见勇志。正当他神思恍惚时,腰间突然被勇志狠狠掐了一把。好痛...虽然带着恶作剧的意味,但那只手随即揉按痛处的动作又透出几分温柔。用"温柔"形容这个要拖他坠入地狱的男人实在荒谬,但无所谓。只要能给予这般快感,不就是最极致的温柔么。他彻底忘记了这是不该做的事。当终于明白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却哽在喉头说不出口。只能艰难地吞咽呼吸。
"明明还想做更过分的事吧。"
垈永接吻时,泪水从眼角滑落。"不舒服就别哭。"勇志嘴上这么说,却不断替他拭去滚落的泪珠。无论流多少泪,都要让他能体面地走出去。垈永此刻才明白,原来这人厌恶的就是自己这副体面的模样——正如他渴望对父母坦诚那些积压已久的心绪。为什么?垈永自己找到了答案。因为是同类啊。因为能轻易地,把他拽进自己的深渊里。
勇志是否也怀着同样的心意?我终究没能问出口。若真能抵达乐园,是否就能与他重逢?能否相伴左右?...甚至合二为一?
一旦犯下的罪孽永无尽头。
"今天又见到金泰焕了,但他突然就想对我动手动脚,教化时间被迫中断。原来教化时间也会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你不是还想做更过分的事吗?我这样...没关系吧?"
"....哥...."
看他不安的样子真有趣。勇志咧嘴笑了。垈永现在会主动抚摸勇志的嘴角。毕竟那是刚刚触碰过的地方。将手放在嘴唇碰过之处并非难事。当垈永说"先告诉我别不安"时,勇志只是笑。在只有单间大小的教诲室里,他们偶尔会弄乱神父袍做些出格的事。勇志心知肚明,垈永却懵懂无知。那种肌肤相触时战栗的感觉。所以才会告诫他别做淫乱之事吧。终生侍奉神明之人初识人间欢愉的瞬间。对神的敬畏便土崩瓦解。
每当不确定勇志的感情时,垈永就会变成眼角下垂的小狗。真幼稚。就算只差一岁,年下就是年下。勇志说着这样的话,有时会把嘴唇贴在他眼角吓他一跳。能感受到爱意。虽然不明白勇志为何不用言语表达,但通过行动都能体会到。偶尔从衣摆探入的冰凉手掌让他呜咽,蜷缩身体时被迫仰视对方的脸。连眼睛都含着笑意的勇志,说出了与垈永相同的心意。
"为什么不说出来?"
勇志知道垈永想要什么答案。但他偏不说。垈永一边埋怨着坏笑的勇志,却也没催促。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听到的。当那只手更深地探入后腰抚摸时,他呼吸变得急促。"这种事...没听过那些话的人也能做吗?"面对质问,勇志只是神秘地笑着。"当然可以。想做多少次都行。"无论垈永是闹别扭还是顺从,结果都不会改变。很快他们的腿也纠缠在了一起。
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让垈永屏息呻吟。既然尝过这般堕落,就再也无法回头。侵犯的痛楚与甜蜜。他终于明白为何普通人会沉迷这种欢愉。虽然不至于理解这里的罪犯们,但确实有种能抛弃一切珍贵之物的错觉。垈永更用力抱紧压在他身上的勇志。快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却仍眯着眼偷看——勇志的耳尖红得发烫。他是不是也感受着同样的幸福?垈永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
"我爱你。你就是想听这句话对吧,垈永?"
"是...是的。难道非要...做到这种地步...才能听到吗?"
"垈永真的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啊。作为师徒犯下了最不可饶恕的罪孽之一。"
"......必须保守秘密。我...."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想和哥哥一起离开这里。无论这个梦想能否实现。
垈永露出了笑容。勇志俯视着垈永的身体。两人已经紧密到不能再紧密的程度。前方似乎已无路可走。可是....他咬住下唇。虽然迷恋垈永的身体,但此刻的冲动并非源于此。垈永始终在痛苦挣扎着逃避堕落。他的堕落或许纯粹源于某种近似爱意的情感——那种从未从父母身上获得过的温情。虽未言明爱字,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这份悸动。呵呵傻笑的垈永脸庞很美,却并非勇志真正渴望的东西。
再用力些。
在教化室里第一次越界。无尽的堕落从不分场合。当所有人离开后锁上礼拜堂的门,在烛火燃尽前交缠身躯。想要的不只是勇志。垈永每次见到他也总是肌肤饥渴般贴上来。无论十字架是否俯视着他们。最后一支蜡烛熄灭时,垈永在肢体交叠中噗嗤笑了。现在没人会看见了——他胡乱找着借口——亮灯时礼拜结束门已上锁,熄灯后黑暗会掩盖一切。两人在紊乱的吐息间剥开彼此衣衫。垈永深信着勇志。相信他们抵达同一座乐园后,就能在持续背德中获得幸福。因为教会他这件事的,正是得能勇志。
"哥,我得离岛几天。神父们有紧急会议...详细解释起来很复杂。只要不被调去其他教会就好。不过应该没问题吧?会自愿来这岛上的,除了真正虔诚的人本就不多。"
"离岛?"
"马上就回来。只要暴风雨不突然来袭的话。"
信任破碎得如此轻易。细想之下,当初那般轻信才真是荒唐。
金垈永的软肋。这正是不该、也不能成为祭司的理由。历经无数虐待却依然脆弱的心。得能勇志虽已决心舍弃人性,而他却是为了不放弃人性才成为祭司的人。勇志的指尖轻轻抚过垈永的眉间到鼻梁。真是漂亮啊。下垂的眼尾也好,小巧的鼻头也好,单薄的嘴唇也好。"你总说我好看..."可在我眼里自己的脸只令人作呕。我想长久注视着你。永不分离。
吱呀——不祥的声响。垈永惊惶地转头看向门扉。勇志的唇角正挂着笑意。
"垈永神父!"
"!!!"
"为什么...垈永神父会在这里!"
明明不该有人找来。礼拜堂大门紧锁,若有动静早该听见开门声。正当他与勇志在性爱中沉沦喘息时,门扉突然洞开。沉重的开门声从未如此骇人。垈永慌忙抽身披上神父袍,却为时已晚。狱警们和圣赫神父目睹两人幽会,震惊得说不出话。勇志倒像个没事人般慢条斯理穿着衣服。嘻嘻。甚至还有闲心冲他笑,看得垈永面如死灰。哥...怎么会...昏暗的教堂突然亮起灯光,十字架与彩绘玻璃在照明下闪烁。垈永拼命摇头。不...不该这样的...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何时沉溺欲望,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刻进骨子里的信仰开始反噬。勇志却用温暖掌心抚上他颤抖的脸颊——奇怪的是,那温度竟与垈永的体温如出一辙。
那件凌乱不堪的祭司服任谁看了都像是刚与罪犯纵情交欢的模样。成赫神父面色惨白地拽住垈永的手腕。我错...错了,看着结结巴巴的垈永,勇志眼中毫无波澜。
你明明随时都能离开这座岛。直到刚才也是。不能让你独自浮在水面。
你不是爱我吗。若我沉在深海,你也该陪我一同沉沦。
明显到任谁都看得出来。
"这就是我的爱啊,垈永。"
"得能勇志!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种话?"
"不是说爱我吗?就该和我活在同一个世界啊。"
垈永终于明白了。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他嘴唇的勇志,根本不在乎周围人是否露出惊骇的眼神。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此刻他才读懂那个从不轻易说爱的勇志的心——要把立誓禁欲的神父金垈永拖入深渊,让他堕落,为自己的罪行开脱。这份爱分明也不是假的。可身体却止不住发抖。明知信仰毫无意义...越是虔诚就越逃不出父母阴影的泥沼。
被剥夺司祭资格的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垈永沦为那些他试图教化的罪犯们的笑柄。当他彻底脱下圣袍换上普通人日常服装时,从寂静的净室搬进了与其他罪人司祭相似的囚室。虽因未曾杀人而保留外出自由,但本质上已与囚徒无异。在即将入住的独室里,垈永摩挲着总揣在口袋里的木制十字架,突然将它折成两段。喉头涌上铁锈味的窒息感——那是一种撞上绝壁的、真正抵达尽头的情绪。
麻木感席卷全身。垈永终于明白勇志时常露出的空洞表情意味着什么。比起此刻的感受,那些所谓的羞辱根本微不足道。他抡起拳头砸向枕头,直到棉絮爆裂声伴随着"噗"的闷响,整个床铺陷入羽毛的暴雪中。咯咯咯——垈永发出与勇志如出一辙的笑声。嘻嘻。哈哈。他确信此刻勇志也正挂着同样的笑容。我们从来都不是孤独的。这就是我真正渴望的。
其实我也曾想杀了你啊……
垈永和勇志在海边重逢。尽管勇志玷污并堕落了身为圣职者的自己,但这段双方同意的关系本就不该被强加罪名。早已堕落的存在因堕落本身获得了赦免。跌跌撞撞来到他身边的垈永,率先抓住勇志的手——如今不必再以圣职者身份束缚自己,他终于能光明正大握住这只手。两人短暂接吻时,勇志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那是安心的吐息。作为圣职者时永生无法消解的孤独,此刻终于得到救赎。
人类永远无法完美。若是我先说出爱意,你本可以变得完美——既不必丧失人性,又能得到我的爱...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我不想诉说虚幻的爱。我的感情从未真正传达给任何人。没得到过父母的爱,也没能向父母传递我的爱。不过...现在你能握住我的手了吧?会一辈子对我说爱吧?毕竟我们永远无法离开这座岛了。
人类根本不存在神圣之心。
垈永轻轻咬住勇志的嘴唇,同时露出狡黠的笑容。是啊,你本来就是会这样撒娇的孩子。轻易就把心交给我的小傻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神父呢?明明连"现在这份感情是真正的爱"都能让你轻易放下戒备...等填满你从未被爱过的心,就能战胜所有这些羞耻了吧。
勇志整个人靠在垈永肩头,重新望向地平线。祖母绿般的海水透明得看不见真正的海底。这是自由的景色如此美丽,还是堕落本身如此绚烂?看着这般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象,还能称之为堕落吗?"真幸福啊"勇志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垈永在他身旁陷入沉思。读着那样的表情,勇志突然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疼..."
两人赤脚踩着白沙,十指相扣。既然不再穿神父袍,便再无忌惮。赤脚奔跑也好,对他展露笑颜也罢。勇志喊着"来比赛"率先冲进沙地,结果双双陷进沙坑摔作一团。勇志多滚出半米远,干脆躺着不起来了。
现在是几月来着,什么季节来着,此刻几点来着......
"哈哈,哈...."
"嘻嘻嘻。"
"呵呵...."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不知有什么好笑的,就那么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不再孤独的、因而更加甜美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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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条评论
反正爱情没完蛋就行
多亏作家大大最近超幸福呢🫶
太美了...🥹
太舒服了真的
我去去就回 姐姐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