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版特典





w.初中篇




“只要退一半给我也可以的…”


<是温欧巴~♥> 寄宿屋大门前,肩膀眼角嘴角都耷拉着的垈永拖着巨大行李箱,呆愣地站着向面前的金发男人哀求。求您了、真的求您了...我是真的有苦衷才这样的...


"垈永先生,不对我年纪更大就用平语吧?垈永啊。不行。为了你都拒绝其他租客了~至少住满一个月吧。"

"哥?...大哥..."

"不是,突然怎么了?"

"绝对不能和那个人碰面..."

他用微微发抖的手指,飞快地指向冰箱旁正喝着大麦茶的人影,又像怕被发现似的迅速缩回手。那个金发男人——也就是这间寄宿屋的房东是温,转身看向那根危险手指所指的方向。"啊,是我们家勇志啊。"是温对着正望向玄关的勇志,从肩后悄悄摆了摆手。勇志伸长脖子想看清被是温肩膀半遮住的脸,垈永却猛地低下了头。

"那人是日本来的吧,会不会看错了?"

"不,绝对没认错..."

"总之很为难。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反正我们在这里也很难碰面。"

现在明明碰面了这人说什么胡话。垈永突然觉得眼泪要涌出来,不是因为事情不顺而流的泪,纯粹是感到一阵可怕的难受。

……

垈永用尽可能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吴是温。

"不要嘛~"

"嗯..."

"真乖~"

差点就要说"谢谢"了。

是温对垈永绽放明媚笑容后,将身体微微后仰,用手示意屋内邀请他进来。垈永脱掉鞋子,径直走向曾经签约时看过的房间。连厨房都没瞥一眼。动作很快却不着痕迹。垈永像往常一样接受了。这份不幸。为什么前面要加"像往常一样"?因为他确实是逆来顺受的专家。不,该说是逆来顺受之神?或是逆来顺受的恶魔。总之永远都在妥协。放弃漫画家梦想进入历史教育系时妥协了,在日本漫画留学彻底搞砸滚回韩国时妥协了,更早之前被日本寄宿家庭主人的儿子甩了提前回韩国时也妥协了。所以这次当然还是妥协。没错。只要再撑一个月。一个月...

中间若无其事地略过了一个太大的事件,垈永要离开这个寄宿家庭的原因,正是之前提到的三个认可理由中有一个起了强烈作用。也就是第三个认可理由。<在日本留学期间,被寄宿家庭主人的儿子甩了,所以比预期更早回到韩国的情况。>



01 心理阴影



垈永现在虽是历史教育系学生,却始终怀揣漫画家梦想。高中时因条件所限连动画科考试都不敢想,被迫搁置。但被推着读完大一后,那个梦想反而愈发强烈。最终他连兵役都推迟,奔赴漫画之国日本留学——结果就遇见了刚才那个大麦茶男勇志君。同时也是他心理阴影的代名词。总之再强调一次,这段往事简直就是在吟诵垈永的人生至暗时刻,又心酸-又丢人-甚至透着股窝囊劲。

垈永并非家境优渥的留学生,在东京租单身公寓的钱根本不够。最终他改为选择寄宿家庭,住进一户日本人家。这家人对韩国来的垈永很友善,连蒸蛋都会特意为他加盐调味。但唯独有个人对他毫-无-温-情——那就是勇志。得能家的异类。得能家的问题儿童?!总之就是这户和善家庭的长子得能勇志。比垈永年长一岁,下面还有个六岁弟弟的长男。

我宁愿相信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连创伤都算不上。不过是个看了招寄宿生的帖子就擅自闯进家里的——虽然是我自己点进去的——讨厌鬼罢了。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只是单方面被欺负!反倒简单省心了,但得能勇志这个人没那么单纯。虽然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主。总之从这时就开始混乱。勇志哥有时会黏黏糊糊地贴上来,突然又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我冷若冰霜。不是情绪起伏的问题,纯粹是这人脑子有病。没错...直接说神经病就对了。不是勇志哥,是我。垈永对黏人模式的勇志毫无免疫力,渐渐陷了进去。后来连冷漠的勇志也让他心动。就像吃东西喜欢甜咸交替那样,当哥从冰冷状态切换回黏人模式时,他竟会涌起莫名的满足感。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最开始还想着'这哥该不会是 gay 吧?',后来变成'啊我该不会是 gay 吧?',再后来彻底沦陷成'我原来超——级喜欢哥啊....'。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也是个神经病,垈永又快要发疯了。

垈永和勇志相识三天就打破了隔阂。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对垈永而言已是神速。初到合租屋打招呼时,勇志看见垈永就扭头冲上楼再没露面,那副重度社恐模样让垈永都替房东夫妇头疼。直到某个深夜——确切说是凌晨,垈永拧开房门准备喝水时,发现勇志正无声无息杵在门口。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这幕成了垈永的东京怪谈。"想看看...你的脸",勇志歪头眨着眼,面部肌肉神经质地抽动。当垈永要惊叫出声,勇志猛地捂住他的嘴反身压进房间——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初遇。

"吵死了。"

差点叫出声来又没真叫却被训了。这人明明连我声音都没听过。在昏暗房间里盯着勇志漆黑的瞳孔,莫名涌起奇怪的感觉。这里是日本东京某间公寓。而眼前这人明明是日本人,咦?!

"啊?你会说韩语?"

"我可是 PINKBLOOD。"

紧紧闭上眼睛。啊真是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说喜欢 EXO。"

"啊、啊啊 SM...哈哈..."

垈永实在摸不透勇志这个人。从那时起,勇志短暂的家里蹲生活就画上了句号。明明饭点出来却不肯吃饭,原以为是重度社恐,结果只是因为在垈永面前认生罢了——可认生不该是看着对方脸说几句话才会有的反应吗?不过想到他本就是捉摸不透的勇志,垈永也就释然了。仔细想想,是否真的认生都存疑。毕竟认生的人突然闯进别人房间更令人费解。

勇志的穿衣风格意外大胆。橙色羽绒服、橙色毛线帽、粉色裤子...他穿着这身夸张行头把垈永拽进卡拉 OK。在埋头狂吃炒饭的勇志面前,垈永不得不硬着头皮唱 EXO 的歌。当垈永唱到青筋暴起汗流浃背时,勇志就会切换成嗨翻模式,不仅请客吃饭,还搂着垈永肩膀逛原宿街头,买些奇形怪状的帽子和花里胡哨的衣服——虽然再也没穿过。真是个怪人。垈永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乖乖飙汗唱 EXO,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顺从了。明明已是成年人,被勇志揉着头发说"乖啦乖啦"时,心里却莫名雀跃。

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攻陷了。直到那时还怀揣着漫画留学的远大梦想,自以为事业顺风顺水,可垈永心里裂开的缝隙早已被勇志占满,连垈永的床上也烙着勇志的痕迹。热得睁眼时,总看见勇志在身旁汗涔涔地睡着。最初慌得几乎要昏厥,后来竟会因他不在而怅然若失。

持续升温的暧昧模式,在垈永对勇志彻底动心并突然发问的瞬间戛然而止。

"哥有女朋友吗?"

"哈?啊...这种问题。真的...很讨厌。"

"靠。"

勇志说完那句话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搭理垈永。即使在住宅走廊里碰见,垈永拼命找话题搭话,勇志也绝不给他任何机会。连房间都不让他进。最后垈永发疯似的灌下便利店买的廉价清酒,还一口气干了整瓶。当滚烫的醉意轰然上涌时,他闯进勇志房间的那晚,酿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笨蛋垈永...臭死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笨蛋。这是酒味啦...我身上。明明没有味道的..."

"好奇我有女朋友吗?"

"没..."

"又怎么了。"

"不要嘛,哥——"

勇志“哈…真是的”说着甩了甩刘海,一把将垈永推倒在床上。随即跨坐在他身上,高举拳头猛地砸向垈永脸侧的床垫。弹簧在床垫里发出濒临报废的声响。恐惧让垈永连酒都彻底醒了——那张脸差点就要被揍烂。可除了战栗着仰视勇志杀气腾腾的眼睛,他根本无计可施。 当垈永大脑完全宕机时,勇志突然撩开他额发,在眉心落下一吻。垈永挣扎着想逃,却被烦躁的勇志扣住手腕动弹不得。下一秒炽热的唇就粗暴地压了上来。理智在尖叫着推开,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被撬开的唇瓣逐渐演变成深吻——这绝非酒后乱性。他们清醒得可怕,每一个细胞都记得这场心甘情愿的沦陷。 次日勇志若无其事恢复毒舌模式,垈永也配合着假装失忆。只要哥哥能回来就好——他这样想着,任由昨夜灼热的触感在记忆里无声燃烧。

自从接吻事件后,勇志几乎每晚都睡在垈永房里,却什么都没发生。他忍不住想"该不会把我当成人形抱枕了吧?还是单纯喜欢这个房间?"就这样纯睡觉。直到垈永的漫画留学生活逐渐走向惨淡,勇志对那个吻依然毫无反应。辛苦攒的钱快见底了,漫画也实在看不到希望。垈永不仅为画漫画拼命练习绘画,还认真学日语研究故事创作方法,却终究印证了"努力是有极限的"这句话。也难怪,他的漫画只有勇志会看会笑。到处碰壁被拒时,突然有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给予肯定,难免会产生错觉。所以他决定坦然接受现实。准备放弃一切回国当个会画画的歷史老师,反正也不是讨厌的学科。想着"在异国坚持一年也算尽力了",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向现实低头。如今回想那段往事仍觉心酸,但当时的垈永确实迎来了人生至暗时刻。而德能勇志,正是在垈永的大黑暗时代里划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

"哥,我完蛋了。"

"真是这样吗,垈永君?"

"没开玩笑是真的。所以我想说..."

"垈永,我没钱了。"

垈永此刻突然涌起一股爆裂般的情绪。他的漫画虽然失败了,但爱情似乎还没完蛋?是告白后重新开始,还是另寻出路,现在正是需要决断的时刻。反正横竖都是赌,被拒绝了大不了离开。那些憋了太久的话已在唇边蓄势待发。比起勇志还差得远的日语水平,此刻吐出的却是毫无虚伪的简洁告白。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呃..."

"你倒是说句话啊。"

"所以垈永你是想摸我对吧?"

勇志向来是个能轻易突破他人心理防线的人,但这次连金垈永都始料未及。他正盘算着会遭到怎样冷酷轻蔑的拒绝,没想到对方竟直球问想不想被摸,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这该死的勇志,简直比蜡笔小新还难搞。

"啊、现在还...我不是那种人"

"知道了"

"那是在交往吗?"

"不是?"

就在这一刻,金垈永巨大的心理创伤彻底成形。那个曾说"不喜欢就离开"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因为是黑暗时代划下句点之人的拒绝,心灵受创程度远超想象。既然要这么干脆拒绝,之前为什么总黏黏糊糊?不打算交往为什么总对我温柔?明明什么都不想跟我做为什么接吻?!为什么天天跟我睡?为什么看我那无聊透顶的漫画还笑?为什么要鼓励我?无数质问在唇齿间翻涌,却连一个问题都没能问出口。垈永的嘴唇完好无损,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呆呆站着,吐出"啊...好"两个音节,直到得能家的天使母亲下楼喊吃晚饭。

之后垈永比预期更快登上了飞往韩国的航班。日本已没有停留的理由。漫画搞砸了,爱情也搞砸了。原本计划再待一个月,他却像逃难般回到韩国。当然只是比喻意义上的逃亡——临走前好好向得能家道了别。大家都说着一路顺风相送,塞给他各种礼物,还邀请他再来玩。除了得能家的问题儿童勇志。听到垈永要回韩国的消息,勇志立刻像上次那样冷冰冰地无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同桌吃饭,偶然碰面也"唰——"地擦肩而过。垈永多次尝试搭话,都被勇志斩钉截铁地拒绝。

离开那天,金垈永站在得能勇志紧闭的房门前道别。说着"谢谢"、"多亏哥在日本很开心"之类老套的话。然后将可能是自己最后的画作——那张把勇志画得格外帅气的素描本,哗啦撕碎从门缝塞了进去。这就是他们全部的道别。纸上这样写着:

[别担心。哥比画上帅多了。笑死。知道我的漫画为啥扑街了吧?呵...谢谢你。]

就这样背负着巨大创伤重新踏上韩国土地。归国感想简单来说就是——丧爆了。漫画也好,最喜欢的勇志哥也好,明明坐趟飞机就能到的距离,却突然变得遥不可及。垈永花了整整一年才克服从日本带回来的阴影。说是人生重大挫折都不为过。毕竟是人生第一次主动挑战,不仅最爱的漫画事业在异国崩盘,更别说当时作为异乡人的垈永,还被重要存在的勇志拒绝了告白。这些伤痛最终都在他心底凝结成疤。

回到大邱老家后整整一年足不出户。除了偶尔去亲戚家给备战高考的表弟补习韩国史,几乎不见任何人。隐居期间偶尔会翻看在日本拍摄的照片,后来连这个也戒了。差不多那时候,他把勇志的照片全删了。总之那是段昏暗的时光,临近年末时仿佛时间终于发挥疗效,自然痊愈了。他有了返校念头,以复学申请为起点重新走出家门。修剪了蓬乱的头发,购置了几套外出服装。把电子设备全部送修得像新的一样,换手机的同时也换了号码。最后在学校附近找到寄宿房时——

直面创伤



02 对峙



垈永隔壁住着一个名叫勇志的创伤

勇志没看见垈永,但垈永看见了勇志,顿时冷汗直流。为什么?!哥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说...是我又回来了?永远无法摆脱得能勇志的世界观?!拜托...虽然嘴上说着认命,但喉咙干渴发紧的当下,垈永生怕撞见勇志,连房门都不敢踏出半步。

金垈永想象中的寄宿生活不该是这样的。直到推开这栋宅院大门看见吴是温的那一刻,他都完全没预料到会陷入这种境地。这位名义上的房东年轻得过分——更致命的是生着张龙章凤姿的脸。用"脸蛋"这种词简直亵渎,非得用"龙颜凤姿"才配得上。虽说是代管房产的房东侄子,但美人栖居之处自然风雅,整栋宅子从整洁的厨房客厅到舒适的浴室都无可挑剔,租金更是完美到让人毫不犹豫就签了合同。可当他看见远处那个顶着乱翘短发、哼着"大麦茶~大麦茶~"走向冰箱的得能勇志时,原本对完美住所的满足感瞬间化作了双倍冲击。

那天总算有惊无险地熬过去了。干渴的喉咙也靠偷溜出去接的大麦茶缓解。把耳朵紧贴门板确认走廊彻底安静后,他蹑手蹑脚接满保温杯溜回房间。突如其来的委屈感洪水般漫上来——我到底做错什么要遭这种罪?更难以抵抗的是汹涌的思念。时隔一年两个月再见到勇志的脸,垈永差点当场掉泪。说实话,哪怕显得很没出息也得承认:想见他。不是忘记而是假装忘记,不是释怀而是被迫接受现实。这个真相在重逢瞬间就昭然若揭。明明直到前几天都以为自己真的走出来了,可此刻连该怎么打招呼都不知道。热情问好?还是冷着脸?总觉得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无视。但勇志从来就不是能用常理揣测的人。总之最好别再碰面。那个夜晚漫长得令人窒息。

隔壁传来的 EXO 歌声简直能当扰民投诉素材。那哥绝对脑子有问题。


就这样熬过整夜后,时隔一年零两个月才要重返校园的我,踉踉跄跄从床上爬起来。完美做好出门准备后,将身体紧贴在房门上。走廊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厨房电饭煲发出噗噗声响。我反戴起连帽衫的帽子,把拉链直拉到脖颈顶端。金垈永极力放轻动作推门而出,随后屏息踮脚穿过幽暗走廊。

"要去学校了吧?哦...才八点就走这么早。"

"... ..."

"我是住在隔壁的得能勇志啦-。日本人哦。"

"... ... 嗯。"

"直接叫我勇志就行。"

此刻垈永的肩后伫立着童年阴影。从头顶到小脚趾瞬间爬满鸡皮疙瘩。只要回头就能直面那张脸。冷汗疯狂渗出。搞什么?在日本白天几乎从没发作过,偏偏今天?而且他平时根本不会和陌生人搭话。垈永关节发僵地向前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没准备好。在这里被逮到就真他妈完蛋了!他狠狠拽紧了背包带。

"我是...金勇振。"

我随口胡诌了个脑海里闪过的名字。金勇振是专业课教授的名字。说完这句话,我就踩着皱巴巴的运动鞋冲出玄关,一路狂奔直到看不见寄宿屋才停下。...虽然闹了这么一出,但因为提前出门,反而迷迷糊糊在街上游荡,最后踩着点进了教室。重返校园的感觉意外不错。虽然休学很久,但还有几个相熟的同期,托在学生会做事的同期福,还分到了位置不错的储物柜。专业课也勉强能听——毕竟只是坐着没听。但心情始终好不起来。因为最终只要不想露宿街头,就不得不回到那个充满心理阴影的寄宿屋。

垈永在玄关前站了约莫五分钟,却始终没敢碰门把手。怕一推开门就看见勇志站在那里。最后被回家的吴是温撞个正着,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勇志估计要晚归,今天有拍摄工作。"

"...啊?拍摄?!"

"说是模特呢。今天小勇有夜拍~"

是温问垈永用不用某约炮软件。接着说自己也在兼职模特,用那个软件说不定能偶遇她和勇志。说勇志哥打工度假期间居然在做试衣模特。垈永记忆里的勇志明明不是会在人前表现的类型——当年穿着醒目橙色羽绒服走在街上被人多看两眼都会不自在的家伙,如今竟站在了镜头前。这消息和勇志还活着的事实一样令人震惊。刚来韩国时,勇志曾向拍摄认识的是温抱怨首尔房租太凶残,恰好在找合租的是温就低价分了他一间房。这样同居约四个月,算起来勇志来韩国才半年左右。

"你该不会问勇志借钱了吧?"

"没啊。"

"那就好~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是温在回家路上买的墨西哥卷饼被对半切开,将其中一半递给垈永。说是要减肥云云,但整份吃完又嫌太多,便央求垈永帮忙解决半份。再瘦下去怕是要消失了吧——垈永暗自腹诽着接过半截卷饼,拖开餐椅坐下。是温不知为何乐得眉眼弯弯,直勾勾盯着他看。被盯得耳根发烫的垈永只好死盯着眼前的大麦茶,把干巴巴的卷饼塞进嘴里。这简直像战时配给的面包,除了橄榄油和胡椒根本尝不出别的酱料,难吃得要命。

"我对你有好感。"

"啊?!"

"所以下个月还住这儿。懒得再找室友了。"

"...我也喜欢哥。只是我有些难言之隐。"

"听说小勇在韩国有想见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垈永差点把嘴里的麦茶喷出来。整天疲惫得睁不开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是温看着这样的垈永,又眯起眼睛甜甜笑了。

"我、我哪知道啊...?"

"反正我觉得超有意思。因为那绝对就是你吧。"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垈永后背又渗出冷汗。勇志在日本也是近乎边缘人的存在,认识的人屈指可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会专程来韩国找他。这并非自我意识过剩——他是真想不到勇志在韩国还认识谁。除了金垈永本人。

是温不知何时已吃完早饭,说着要去洗衣房便先起身了。他贴心地把垈永的垃圾也一起收拾掉,还感谢对方陪自己吃饭。随后像第一天见面时那样,又用"真是善良啊~"的语气嘟囔着走进了洗衣房。垈永在厨房呆坐片刻,最终往保温杯里灌满大麦茶,回到了自己的寄宿房间。


/


是温说的"很少碰面"并非虚言,实际遇见勇志的次数比想象中少得多。勇志的拍摄时段飘忽不定,经常持续到凌晨。而垈永每天八点就要出门——尽管第一节课没那么早——导致他要么撞见勇志在洗澡,要么在睡觉,或者根本不在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碰不到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约莫一周后,垈永的戒心逐渐消退,玄关门前犹豫五分钟的行为也慢慢消失。而这正是问题爆发的开端——防线彻底松懈的瞬间。

和平常一样结束下午课程的垈永直接回到了寄宿屋。韩国大学生永远缺觉,他也不例外,刚回来就酣畅地睡起了午觉,再睁眼时已近午夜十二点。难忍饥肠辘辘的他随意推开房门,朝厨房走去。这栋寄宿屋的结构并不复杂:穿过不长的走廊,拐过转角就是温馨的客厅,再往里走便是厨房。就在那个拐角处,垈永与勇志猝不及防地相遇了。他正低头用手机查看作业,踢踢踏踏地走着,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正静静注视自己。若不是塑料水杯砸落地面的声响,这个沉迷手机的家伙根本不会抬头。

"垈永?"

"......呜呃。"

"嗯...?"

明明预想过千万次重逢时的对白,垈永嘴里蹦出的第一句话却是短促的'呃啊'。真他妈逊爆了——他像生锈的机器人般咔咔转身,以最近三个月最敏捷的身姿冲向刚走过的走廊。身后传来勇志'咚咚咚咚'的追赶脚步声。把'喂站住!'的喊叫关在门外后,垈永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逃。纯粹是人类躲避恐惧的本能反应吧。他本没打算这么失礼的。可当那张脸真的出现时,恐惧和不知所措让他把对方晾在门口,'砰'地甩上了门。在门缝闭合的刹那,他看见勇志半张脸上错愕的表情。那双眼睛瞬间将他拽回前年的东京。差点就要涌起怀念之情时,勇志没给他喘息机会,把门砸得像是要触发警报器般剧烈摇晃。

"垈永,开门。"

喉咙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声音。但看着这扇摇摇欲坠的门板,以哥哥的力气绝对能轻松踹开。垈永将全身重量压在门板上,电子锁把手几乎要被扯落般剧烈晃动。突然静止的刹那,他侧耳听见是温似乎刚到家。真正的残忍现在才开始。

"这扇门...多少钱?"

"一千万哦~"

"别闹了。"

"不知道。大概20?"

唔...这次拍摄费结账就给你。

垈永被是温荒唐的应对方式气得瞬间眼眶泛红。您倒是拦着点啊。现在大哥您肯定觉得特别有趣对吧。不是说过很有趣吗。啊我真的求您了。他死死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扇摇晃的门。现在表情肯定超级可怕...绝对像东京怪谈里得能勇志那张脸...在被迫进行恐怖想象时,摇晃声渐渐减弱,突然传来扑通坐地的声响。这又是在搞什么。反而更吓人了。

而门外的勇志却与垈永预想的不同,嘴角勾着漂亮的弧线。即便粗暴摇晃着门板,仍用垈永听不见的音量哧哧笑着。在走廊尽头注视着这一幕的是温也无声地抿嘴偷笑。见垈永始终不开门也不应声,勇志改变了策略——我们整整相处一年又分别一年,但我可比谁都了解垈永啊。他索性盘腿坐在门前,一声接一声地唤着那个名字。

...垈永,开个门嘛好不好~

垈永。

金垈永~

垈永啊。

垈永啊?垈永瞬间用手捂住了嘴。平时只会喊他"垈永"或是"金垈永"的哥哥,从没用过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抹着干涩的脸。哥看见我又能怎样。干嘛这样啊。垈永紧贴着房门蜷缩在地上。发誓绝对不开门的决心。从口袋里掏出 AirPods 悄悄塞进耳朵,枕着手臂躺下把音乐调到最大。即便如此,垈永的注意力还是全部集中在门外的勇志身上,穿透耳塞传来勇志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金垈永 我们谈谈

垈永 你真的不见我吗

...垈永啊 金垈永~

... ... ................................... 得能垈永~

得能垈永?得 能 垈 永?!垈永?!

垈永猛地弹起身,暴躁地胡乱按着电子门锁,哐当一声把门甩开。力道大得让勇志的刘海都被门风掀飞几缕。与烦躁的垈永不同,勇志只是闭眼承着那道风。啊...垈永房间里飘出垈永的味道。还在用同款香水呢。

"都听见了!得能垈永是吧!!!!"

听到这话的勇志仰头看向比自己略高的垈永,咧嘴笑了。垈永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这完全是勇志的"心动暴击模式"。

"我就知道会这样,垈永。"

勇志说完便扣住垈永的肩膀往房间走。垈永踉跄后退着,最终被彻底逼进自己房间的瞬间,勇志像报复方才被拒之门外那样"砰"地甩上门。听着垈永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勇志突然张开双臂将他狠狠揉进怀里。垈永甚至怀疑自己的肋骨要断了——这又是个始料未及的展开,被勇志搂到窒息的未来。他"呜、呜啊哥!"地挣扎着,却只换来对方更用力的禁锢。

"好想你。超级超级想。"

更多。还要更多。你也抱抱我。勇志抓起垈永垂落的手腕,直接环在自己腰上。可那时的心动却没出现。咦...?奇怪。怎么像在抱...抱人偶...人偶...?

"垈永。呼吸。"

垈永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得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勇志用手掌拍打他僵直如木板的背部,他才"哈啊"地喘过气来。刚恢复神智就立刻推开了勇志。但和勇志在一起的垈永总会遭遇各种大小意外。这次也不例外。明明只是轻轻一推,勇志却"哐当"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保持着跌倒姿势一动不动。"呵...没想到垈永会这样对我"勇志嘟囔着,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手足无措的垈永。一年不算长,在这个能活到120岁的时代算什么——那眼神让垈永不自觉地伸出手:"哥你没事吧?!"勇志突然笑着抓住他伸来的手,把人拽到面前坐下:"我就知道会这样。"

"你怎么样。"

"什、什么啊。"

"想我了吗?我可是超——想勇志先生呢。"

"...对不起...那是我们教授的名字。"

垈永悄悄向后挪动身体想远离勇志,但勇志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想我了吗?"被这样追问着。好歹给个回答啊混蛋。房间里没开灯,在昏暗的视野中勇志的眼睛像燃烧的火焰般发亮。每当垈永躲闪眼神,他就偏头追逐对方游移的视线。嗯?嗯?到底怎么样啊?面对穷追不舍的勇志,垈永只是左右摇头说不出话。到底怎么样?很伤心吧。难道你不知道吗?明明是你先甩的人。想到这里垈永突然静止,缓缓闭眼又睁开。站在眼前的勇志——或者说站在创伤源面前的瞬间,某种诡异的烦躁感猛地涌上来。嘴巴擅自张开吐出了话语。

"...你觉得会怎样?当然想见你啊。我可是喜欢到主动告白的家伙。但就算我想见你又怎样?我是被你甩的人。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现在真的...真的太丢脸了。"

不知不觉说了太多。耳朵烫得要炸开。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耳尖肯定红得吓人,这个认知让热度更猛烈地烧上来。

"嘴皮子挺溜啊。"

"哼...反正...见到你挺高兴的。就当今晚没遇见过。下个月我就搬出这房子了。走吧,晚安。"

垈永豪气干云地甩出狠话后,立刻被汹涌的羞耻感淹没。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羞耻心爆表的临界点时——明明刚才还像机关枪似的气势汹汹,现在却满脑子"该不会?""万一哥受伤了怎么办?"的念头——这种没出息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搞不懂怎么回事。

看着难得在自己面前长篇大论的垈永,勇志终于憋不住噗嗤笑出声。"垈永...你耳朵红透了。"故意用身体撞着对方发笑。在勇志感知里,此刻的垈永和三年前冬天——也就是离开日本那会儿——的状态惊人相似。原本还担心要是完全变成陌生人就得从头再来,结果发现对方连用的古龙水都和两年前在东京时一样,这种熟悉感让他刚才的忐忑显得特别可笑。勇志伸手揉了揉对方皱成包子的脸。

"哦~垈永说想见我?见到我很开心?"

"明明还说了别的话..."

"其他韩语我听不懂嘛..."

"呜呜呜...!!!!"

"总之晚安,明天见垈永-。"

勇志无视想要反驳"明天、明天又怎样!"的垈永,发出"嗯哼"的声响悠然起身离开房间。垈永呆望着厚颜无耻说完话就走的勇志,突然揪住被对方抚过的头发。这不对啊...!啊-这真的不对劲...恐怕连心底都被看透了。说什么尴尬啊。就算不说看那德行也该明白吧。

是温在勇志走出房门时眯起眼睛从走廊尽头望来。用口型问"怎么样?",勇志也用口型回"完全搞定",竖起大拇指说"那家伙喜欢我"。抛下噗嗤笑出声的是温,勇志晃着胳膊走进垈永隔壁房间。心情好到直接清爽地扑进床铺。终于。终于找到了。不,是出现了吗...垈永总是会出现在我面前呢。当勇志发出嘿嘿笑声对着空气傻笑时,垈永把脸埋进枕头尖叫起来。隔音差的墙壁将这声音传到勇志房间,让他忍不住发出"呜哈哈哈"的大笑。听到这笑声的垈永,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

垈永失神地躺着回想刚才的事。不,准确说是回忆方才遇见的勇志。明明那么努力避免相遇,可真正面对面时,绝望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快感。理智喊着这是创伤啊什么的,可当那张脸贴近时,心脏却怦怦直跳。他把枕头从脑后抽出来盖在脸上,泄愤似的捶打被子。

呜...呜呜,喜欢...啊真的超喜欢。还是那么帅笑起来又好看,染过的橘色头发稍微炸毛也很配...干脆全都放弃算了。复学也是,突然就想打退堂鼓。

金垈永再也无法否认——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渴望注视着得能勇志那张脸长达一年之久。深埋在心底的东京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上。没错,这部分简直令人绝望。他又回到了创伤的起点。分明从未忘记,注定无法挣脱。分离的一年时光在此刻毫无意义,他无法抗拒勇志的笑颜,本能地伸出手,连心底最隐秘的念头都被看穿。

阿西吧,哥...我是阿西。

人生就是创伤的延续。

啊~~又来?!

又来了...



>下集待续...